“歡迎來到地獄?”
葉玲重復了一遍猴子的話,但她的聲音里沒有絲毫顫抖,只有一種被激起了興致的冰冷。她從戰術背心上取下一枚小巧的、如同指南針的儀器,指針在里面瘋狂地亂轉,最后“咔”的一聲,直接崩斷了。
“物理羅盤報廢。”她簡意賅地報告,隨手將廢品扔掉,然后從大腿刀鞘旁摸出一枚造型古樸的獸牙,用紅繩穿著,讓它自然垂下。
那獸牙同樣在微微顫動,卻不像指針那樣毫無規律,而是固執地、緩慢地指向一個方向——他們來時的方向。
“生物靈感還能用,但有延遲和干擾。”葉玲看著獸牙,像是在解讀某種密碼,“這里的‘方向’概念,是活的,或者說,是不穩定的。它不喜歡被定義。”
猴子咽了口唾沫,哆哆嗦嗦地從背包里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平板,上面空空如也。“我的‘尋路者’系統,基于量子糾纏定位,理論上可以無視任何宏觀物理干擾。現在它告訴我,我們同時位于此處、馬里亞納海溝和月球背面。我懷疑再開機一分鐘,它就要認為自己是臺烤面包機了。”
他說著,飛快地關掉了平板,寶貝似的塞回包里。
“放棄所有儀器。”蘇九的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傳入兩人耳中,“從現在開始,你們的眼睛、耳朵,都會欺騙你們。相信我的判斷。”
他沒有去看那些融化滴落的胡楊,也沒有在意天空那三輪詭異的血月。他的雙腳,正以一種極其輕微的頻率,在松軟如沼澤的灰黑色地面上踩踏。
他在“問路”。
不是問方向,而是問這片土地的“性情”。
正常的土地,你踩下去,它會給你一個堅實的回應,這是“土”的德行。而這里的土地,你踩下去,它反饋回來的,是一種黏稠的、帶著引誘意味的“拉扯感”,仿佛在邀請你陷得更深一些,與它融為一體。
“這里的法則,像是一種有捕食本能的活物。”蘇九終于做出了判斷,“它不主動攻擊,但會誘導、同化一切外來者。跟緊我,走我踩過的地方,步距不要超過半米。”
他說完,率先邁步。
葉玲和猴子對視一眼,立刻跟上。葉玲走在中間,猴子斷后。三人排成一條直線,以一種奇異的韻律,深一腳淺一腳地,朝著遠處那座廢棄觀測站的模糊輪廓挪去。
每一步,蘇九的腳下都會亮起一個極其暗淡的金色符文,一閃即逝。符文所過之處,那灰黑色的地面會暫時變得堅實,那股拉扯感也會瞬間消失。他像是在一片布滿了數據陷阱的雷區里,強行開辟出一條暫時安全的路徑。
猴子看得瞠目結舌,他雖然不懂玄學,但他能理解這其中的意義。蘇九正在用自己的力量,與整個區域的扭曲法則進行對抗,為他們三人撐開了一小片“正常”的現實。
“頭兒……你這是移動的‘安全模式’啊。”猴子小聲嘀咕,“耗藍……哦不,耗費心神很大吧?”
“閉嘴,節省體力。”葉玲冷冷地打斷他。
猴子立刻閉上了嘴。他知道,葉玲不是在訓斥他,而是在提醒他,在這種地方,任何一點多余的消耗,都可能是致命的。
他們走了大約十分鐘,四周的景物開始變得更加怪誕。地面上開始出現一些半透明的、水母狀的生物,它們一張一翕,像是在呼吸,每一次收縮,周圍的空間都會發生一次輕微的折疊。還有一些長著無數復眼的石塊,當你凝視它們時,會發現那些復眼里映出的,是你內心最深處的恐懼。
猴(hou)子(zi)不(bu)小(xiao)心(xin)瞥(pie)了(le)一(yi)眼(yan),立(li)刻(ke)看(kan)到(dao)了(le)鋪(pu)天(tian)蓋(gai)地(di)的(de)程(cheng)序(xu)bug朝(chao)著(zhe)自(zi)己(激)撲(pu)來(lai),嚇(xia)得(de)他(ta)一(yi)個(ge)哆(duo)嗦(suo),差(cha)點(dian)踩(cai)出(chu)蘇(su)九(激u)開(kai)辟(pi)的(de)路(露)徑(激ng)。
“別東張西望!”葉玲的聲音如同冰水,瞬間澆醒了他。
“對不起對不起……”猴子臉色煞白,再也不敢亂看。
就在這時,一直走在最前面的蘇九,突然停下了腳步。
“怎么了,頭兒?”猴子緊張地問。
蘇九沒有回頭,只是緩緩抬起頭,看向前方一片空曠的區域。那里什么都沒有,只有一片灰蒙蒙的霧氣。
“有點不對勁。”葉玲也察覺到了,她握著獸牙的手指微微收緊,“太安靜了。”
沒錯,太安靜了。
在這片處處透著詭異和瘋狂的地方,一片“正常”的空地,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。
“猴子。”蘇九開口。
“在!”
“用你的方式,‘看’一下那片霧。”
“明白!”猴子立刻來了精神,這是他的專業領域。他從背包里取出一副造型奇特的護目鏡戴上,鏡片上瞬間流過瀑布般的數據流。
“能量反應……零。物質構成……未知,或者說,不存在。空間曲率……正常。時間流速……等一下!”
猴子的聲音突然變了調,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驚駭:“時間流速……是負數!我的天,那片霧里的時間在倒流!不,不對,不是單純的倒流,它像一盤被打亂的錄像帶,無數個過去的時間切片,被胡亂地堆疊在一起!”
葉玲的瞳孔猛地收縮。
蘇九的眼神卻亮了。他終于明白,刺殺者留下的那個“真名”印記,是如何在這片土地上生效的了。
“它不是生物。”蘇九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,“它是一種‘現象’,一個法則層面的‘寄生蟲’。它寄生在這片區域的時間軸上,以‘過去’為食。”
就在他說話間,那片灰霧之中,緩緩走出了一個“人”。
那是一個穿著老舊軍大衣的身影,身影有些佝僂,臉上布滿了溝壑般的皺紋,眼神渾濁而茫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