通往廢棄觀測站的路,仿佛是一條通往瘋狂具象化的走廊。
他們腳下的土地不再是單純的灰黑色,而是開始浮現出類似生物脈絡般的暗紅色紋理,隨著他們的靠近,那些紋理甚至在微微搏動,像是一頭巨獸裸露在外的血管。空氣中的甜腥氣愈發濃郁,帶著一種腐蝕性的暖意,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一片溫熱的沼澤。
“頭兒,前方高能反應。”猴子的聲音從通訊器里傳來,帶著電流般的雜音,他已經不敢再戴那副護目鏡,生怕自己的大腦被那些混亂的數據流燒成一鍋漿糊,“我的備用探測器顯示,那座觀測站……它在‘呼吸’。不是比喻,它的空間結構正在進行周期性的收縮和膨脹,頻率和成年男性的靜息心率差不多。我們正在接近一個活物。”
葉玲沒有說話,她只是將那柄戰術短刀反握在手中,刀刃上,一層淡淡的血色光暈在流轉。那是她在剛才的幻覺中,被激發出的殺意,此刻,這股殺意反而成了她抵抗精神污染最鋒利的武器。
蘇九的腳步依舊平穩,每一步踏下,腳底的金色符文都比之前明亮一分,也消耗得更快一分。他能感覺到,這片土地的“排異反應”越來越強。他像一個異物,闖入了這頭巨獸的體內,巨獸的免疫系統正在被全面激活。
終于,那座飽經風霜的觀測站,出現在他們眼前。
它比猴子數據模型中呈現的要詭異得多。建筑主體被一種黑色的、類似菌毯的物質包裹,那些菌毯上,生長著無數只緩緩開合的眼睛,每一只眼睛的瞳孔里,都倒映著一片破碎的星空。觀測站那標志性的白色圓頂,已經變成了一顆跳動的、半透明的巨大心臟,每一次搏動,都讓周圍的空間隨之扭曲。
而在“心臟”下方,觀測站的正門口,站著一個人。
正是那個在公寓里偷襲蘇九,最后斷尾求生的黑袍人。
他沒有戴兜帽,露出了一張出乎意料的、普通到甚至有些儒雅的臉,看起來像個大學里的中年教授。他戴著一副金絲眼鏡,手里捧著一本厚重的、不知名材質封皮的書,正安靜地看著他們,臉上甚至帶著一絲溫和的笑意。
“歡迎。我等了你們很久。”他的聲音和在公寓門外時一模一樣,溫和,有禮,仿佛不是在生死仇敵的對峙,而是在自家門口迎接遲到的客人。
“等我們來給你收尸?”葉玲的聲音冷得像冰,她已經擺出了攻擊姿態。
“收尸?不,不,這位女士,你的概念錯了。”男人笑著搖了搖頭,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,“我不是來戰斗的,我是來‘治療’的。你們看,這片土地病了,病得很重。它的法則僵化、陳舊、充滿了低效的循環。而我,只是在為它進行一場必要的手術,切除掉那些無用的、腐朽的組織,為它接上更高級、更有效率的‘生命維持系統’。”
他張開雙臂,像是在擁抱自己的杰作:“你們之前遇到的那個‘時間寄生蟲’,只是一個小小的并發癥。我承認,蘇先生的處理方式很漂亮,用自身法則的‘抗體’,精準清除了‘病毒’。但那又如何呢?治標不治本。只要病灶還在,病毒就會源源不斷地產生。而我,就是病灶,也是醫生。”
猴子聽得一陣反胃,忍不住在隊伍頻道里吐槽:“我靠,頭兒,這孫子是個究極pua大師啊!把侵略說成治病,把毀滅說成新生,這套話術,比我寫的代碼bug還多!”
蘇九沒有理會男人的話,他的目光,越過了男人,死死地鎖定在男人身后,那扇被黑色菌毯半掩著的觀測站大門上。
那里,才是這片區域的風水核心。是原本的地氣“龍穴”。
這個所謂的“醫生”,他不是隨意站在這里的。他就像一顆釘子,將自己死死地釘在了這個“龍穴”之上,以自身為媒介,將源界的法則之力,如同墨汁注入清水般,源源不斷地灌入這片土地的龍脈。
“蘇先生,你在看什么?”男人似乎察覺到了蘇九的目光,笑意更濃了,“你在尋找這里的‘陣眼’,對嗎?你們東方的玄學,很有趣,總喜歡把世界看成一個精密的、由‘氣’構成的系統。這個認知,在宏觀上,是對的。但你們的格局,太小了。”
他合上手中的書,發出“啪”的一聲輕響。
“你們只想著在自己的小系統里修修補補,卻從未想過,當一個更高級、更完美的系統降臨時,你們的系統,除了被覆蓋、被升級,還有第二條路可走嗎?抵抗,就像是古老的算盤,在抵抗集成電路的誕生。毫無意義,且非常……不體面。”
話音落下的瞬間,男人腳下的地面,那些暗紅色的脈絡陡然亮起!
整個觀測站,那顆巨大的心臟,搏動速度瞬間加快了十倍!
嗡——
一股無形的、無法抵抗的“理”,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。
葉玲悶哼一聲,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在被抽走,她引以為傲的格斗技巧、力量、速度,這些概念本身,正在變得模糊。她感覺自己不是在被攻擊,而是在被“降級”,從一個頂尖的戰士,被強行“定義”為一株路邊的野草。
猴子更慘,他直接癱倒在地,七竅都滲出了細微的血絲。他的大腦,作為一個處理邏輯和數據的精密儀器,在接觸到這股完全違背了所有已知物理定律的“理”時,第一個宕機了。他感覺自己的思維正在被拆解成無數個無意義的0和1。
只有蘇九,依舊站著。
他的身體周圍,那層由守護者血脈之力撐開的金色光罩,正在被飛速地壓縮、侵蝕。他感覺自己像是沉入了萬米深海,四面八方都是要將他碾碎的壓力。但這不是物理上的壓力,而是“存在”層面的壓力。
對方的法則在告訴他:你不該在這里,你不屬于這里,你應該消失。
“放棄吧,蘇先生。”“醫生”的聲音仿佛從四面八方傳來,帶著一絲悲憫,“你看,我甚至不需要動手。在這個已經被我‘校準’過的現實里,你們的存在本身,就是一個錯誤。而錯誤,是需要被修正的。”
蘇九的額角,滲出了一滴汗珠。他知道,對方說的是對的。在這片已經被深度污染的“客場”,和對方比拼法則的強度,無異于以卵擊石。他體內的守護者之力,就像是一塊小小的冰,正在被整片海洋融化。
這樣下去,不出三分鐘,他們三人都會被從這個世界上徹底“抹掉”。
不能再等了。
蘇九的眼神,在那一瞬間,變得無比瘋狂。
他沒有去看那個“醫生”,而是猛地抬頭,看向了天空那三輪血月!
“風水之道,上應天星,下合地脈!”他的聲音沙啞,卻如同驚雷,在這片死寂的空間里炸響,“你改了地,你問過天嗎?!”
他猛地咬破舌尖,一口精血噴出,在空中化作一道復雜的金色符箓!
“敕令!天星移位,地脈逆轉!剝極必復,亂者歸元!”
他賭的,不是自己的力量能對抗源界法則。
他賭的,是這片土地,在被徹底“殺死”之前,還殘存著最后一絲屬于地球本身的“求生意志”!
他這一口精血符箓,不是攻擊,而是“喚醒”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