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那個被“調律師”稱為“首席”的身影,從高爐的黑暗中走出的那一刻,整個世界,仿佛被抽離了某種最基本的東西。
聲音。
風吹過鋼架的呼嘯,遠處城市隱約的喧囂,甚至連他們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聲,都在這一瞬間,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強行“抹”去了。
這不是單純的安靜,而是一種更加恐怖的、概念層面的“寂靜”。
葉玲猛地瞪大了眼睛,她發現自己無法動彈了。不是被束縛,而是她的身體,忘記了該如何“運動”。肌肉的收縮、神經信號的傳遞,這些最基本的生理活動,都依賴于一種微觀層面的“振動”。而現在,所有的“振動”,都被禁止了。她的身體,成了一座精致的、但失去了所有功能的雕像。
青禾的情況更糟。她捧在手中的獸骨“眼球”,那轉動不休的瞳孔,徹底凝固了,表面甚至出現了一絲絲細微的裂痕。她賴以“看見”真實世界的法則感知能力,在接觸到這股絕對的“寂靜”時,第一個遭到了反噬。她的世界,變成了一片純粹的、沒有任何信息的“無”。
只有蘇九,還能勉強維持站立。
守護者血脈的強大,讓他沒有像葉玲那樣被瞬間“定格”。但他也感覺到,自己體內的氣,那奔騰不息的金色能量,正在變得遲滯、凝固。他與天地靈氣的連接,被強行切斷了。他就像一個被扔進了絕對真空的潛水員,體內的壓力,正在將他從內部撕裂。
“看到了嗎?這才是真正的‘藝術’。”“調律師”的聲音,不再是通過空氣傳播,而是直接在三人的腦海中響起,帶著一種創世主般的傲慢,“在絕對的‘寂靜’面前,你們那些嘈雜的、混亂的‘聲音’,是多么的渺小,多么的不堪一擊。”
那個被稱為“寂滅樂手”的黑暗身影,緩緩抬起了手中的黑晶鐮刀。它沒有眼睛,但蘇九能感覺到,一道冰冷的、不含任何情感的“視線”,鎖定了他。
它要“抹”掉的第一個“雜音”,就是現場唯一還能發出“聲音”的蘇九。
不能這樣下去!
蘇九的腦子,在巨大的壓力下,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著。
對抗?如何對抗?對方是從規則層面,禁止了“振動”和“能量流動”這兩個概念。他所有的術法、符箓,都需要能量來驅動,都需要通過振動來影響現實。在這片“寂靜”的領域里,他就像一個被刪除了所有編程語的程序員,空有滿腦子的構想,卻敲不出一個字符。
硬碰硬,是死路一條。
那么……就只能用一種,它無法“寂靜”掉的東西來反擊!
什么東西,是連“寂靜”本身,都無法抹去的?
一個瘋狂的念頭,在蘇九的腦海中閃過。
他放棄了所有抵抗,任由那股“寂靜”的法則,徹底淹沒自己。他不再試圖催動體內的氣,不再試圖與天地連接。
他將所有的意識,都沉入了自己身體的最深處。
去聆聽。
聆聽自己心臟的搏動。
“咚……咚……咚……”
在外界一片死寂的背景下,這微弱的、源自生命最本源的節律,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。
“調律師”的法則,可以“寂靜”能量的流動,可以“寂靜”物理的振動。但是,它無法“寂靜”一個生命體,為了“活著”這件事本身,而發出的最頑固的吶喊!
“你以為,這就是寂靜嗎?”
蘇九的聲音,突兀地在“調律師”的腦海中響起。不是通過精神力,而是通過一種更加霸道的、不講道理的方式。
“調律師”猛地一愣。
他看到,蘇九的身體,開始散發出淡淡的金色光芒。那不是能量,而是一種“概念”的具象化。
一個“生”的概念。
“讓我來教教你,什么叫……生命的交響!”
蘇九猛地抬頭,他的雙眸,已經化作一片純粹的金色。他的心臟,開始以一種恐怖的速度,劇烈地搏動起來!
“咚!咚!咚!咚!”
每一次搏動,都像是一面天鼓被擂響!
每一次搏動,都讓周圍那片“寂靜”的領域,產生一道道肉眼可見的漣漪!
他沒有去對抗那股“寂靜”法則,而是用自己生命的“節律”,強行在這片寂靜的“樂譜”上,寫下了屬于自己的、充滿了無上“生”之意志的音符!
如果說“寂滅樂手”的力量是“delete”(刪除)。
那么蘇九現在做的,就是“ctrl+z”(撤銷)!他用自己生命的存在,去否定對方的“刪除”!
“這……這不可能!”“調律師”的腦海中,第一次出現了驚恐的情緒。他看到,以蘇九為中心,一個金色的、充滿了生命律動的“領域”,正在頑強地撐開,將那片代表著“死”的寂靜,不斷地推拒、排擠!
“噗!”蘇九噴出一口金色的血液。這種以自身生命本源對抗法則的行為,對他的負荷極大。但他撐開的這片“生命領域”,也成功地為葉玲和青禾,爭取到了一絲喘息的空間。
“就是現在!”蘇九低吼。
葉玲感覺自己身體的控制權,瞬間恢復了。她沒有絲毫猶豫,將所有的力量,都灌注到了手中的短刀之上。刀身上的血色光暈,在蘇九的“生命領域”加持下,變得前所未有的璀璨!
“它的核心,在鐮刀與手臂連接的那個‘無音’節點!”青禾的聲音,及時在兩人心中響起。她的獸骨“眼球”雖然碎裂,但守護者血脈的本能,讓她在蘇九的領域內,勉強捕捉到了那個黑暗生物唯一的“不和諧”之處。
葉玲動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