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##
“三個月前……是我爺爺的忌日!”
方建德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,涕淚橫流地死死抱住蘇九的褲腳,將這幾個月來積壓在心底的恐懼與絕望,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。
他的聲音嘶啞而破碎,在空曠死寂的正堂里回蕩,每一個字都浸透了血淚。
“我們方家,祖上曾是玄學世家,雖然到我這一代已經沒落,但規矩還在。我每年都會在爺爺忌日這天,親自為這幅祖傳的‘鐘馗鎮宅圖’上香,祈求祖宗庇佑。”
“就是那天晚上……一切都變了。”方建德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,仿佛又回到了那個不祥的夜晚,“我半夜口渴起來喝水,路過正堂,借著月光,就看到……看到畫上的鐘馗老爺,袍角下面,滲出了一滴墨。黑色的,就跟眼淚一樣。”
他當時并未在意,只當是南方的天氣潮濕,老畫受潮了。可那滴“眼淚”,卻成了方家這個百年望族分崩離析的開端。
“從第二天開始,我的公司就接連出事。談了半年的海外大單,臨簽約前對方總裁突然心臟病發,項目黃了;合作了十幾年的老伙計,一夜之間卷走了我公司所有的流動資金,人間蒸發;我抵押了所有家產投入的一個地產項目,被查出地底有未探明的古墓,無限期停工……”
方建德的聲音越來越低,充滿了宿命般的無力感。那不是商業上的失敗,那是一只看不見的巨手,在有條不紊地、精準地、將他半生心血搭建的商業帝國,一塊塊地拆掉,碾碎。
葉玲站在一旁,聽得心頭陣陣發寒。她見慣了生死,卻從未見過如此詭異而殘忍的毀滅方式。這不是刀光劍影的廝殺,而是一場無聲的凌遲,將一個家庭的根基,一寸寸地割斷。
“我以為只是時運不濟,我拼了命地想挽回,可沒用……錢沒了可以再賺,但接下來……”方建德猛地抬起頭,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是無盡的悔恨與痛苦,“我太太,她開車一向小心,上個月,就在家門口的路上,剎車突然失靈,要不是撞在路邊的老槐樹上,人就沒了!我女兒,她是省隊的擊劍苗子,前途無量,可在學校訓練時,平地上都能摔斷跟腱,醫生說……她的運動生涯徹底結束了。”
一樁樁,一件件,都像是被精心安排好的意外。每一個“意外”,都精準地戳在方家最痛的地方。
家中的氣氛也變得越來越詭異。夫妻倆開始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瘋狂爭吵,曾經溫婉的妻子變得歇斯底里,曾經活潑的女兒變得沉默寡。整個家,都被一種無形的陰霾籠罩,壓得人喘不過氣。
“畫上的‘眼淚’越來越多,從一滴,變成一片,就像……就像這畫在不停地哭。我們不敢再看它,甚至想過把它燒了,可每次我動這個念頭,家里就會發生更可怕的事……直到三天前,我太太和女兒吃過晚飯,說累了想睡一會兒,就……就再也沒醒過來。”
方建德說到這里,再也支撐不住,趴在冰冷的地磚上,發出了野獸般的嗚咽。
一個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,在短短三個月內,家破人亡,妻離子散。而這一切的源頭,都指向墻上那幅本該庇佑他們的祖傳秘符。
通訊器里,猴子早已沒了聲音。他可能正在自己的安全屋里,抱著那臺骨灰級游戲機瑟瑟發抖。這種超越了數據和邏輯的純粹惡意,足以擊潰任何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。
蘇九從始至終都沒有打斷方建德的敘述。
他的目光,一直落在那幅“鐘馗鎮宅圖”上。
在方建德絕望的哭嚎聲中,他緩緩走上前去。
葉玲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,右手緊緊握住刀柄,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,仿佛下一秒,畫中就會撲出什么擇人而噬的怪物。
蘇九停在了畫前。
離得近了,更能感受到這幅畫的詭異。畫中的鐘馗,依舊是怒目圓睜的模樣,但細看之下,那怒意深處,竟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詭笑。那本該充滿陽剛正氣的朱砂線條,此刻暗淡如凝固的死血,散發著不祥的氣息。
而畫卷下方,那片濡濕的墨跡,根本不是什么水漬。它粘稠、漆黑,散發著一股混雜了腐朽與怨毒的腥氣。它在緩慢地、以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,向上蔓延,侵蝕著鐘馗的袍角,仿佛要將這位鎮宅之神,徹底拖入無盡的黑暗。
蘇九伸出了手。
他的動作很慢,指尖沒有觸碰泛黃的畫紙,而是在距離畫卷一寸的空中,緩緩劃過。
“嗡——”
一股無形的波動,以他的指尖為中心,蕩漾開來。
在蘇九的“道場”感知中,他“觸摸”到的,是兩個截然不同,卻又詭異地糾纏在一起的靈魂。
一個是這幅秘符原本的力量。它浩瀚、剛正,如同一位身經百戰、忠心耿耿的老將軍,雖然因為歲月的侵蝕而有些虛弱,但其核心意志,依舊是守護。此刻,這位“老將軍”正被無數條陰冷的、惡毒的鎖鏈捆綁著,發不出聲音,動彈不得,只能發出無聲的哀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