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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樞為蘇九準備的靜室,與其說是房間,不如說是一個絕對隔絕的“盒子”。墻壁由特殊的鉛復合材料構成,能屏蔽一切已知頻段的窺探,空氣經過了十七層過濾,安靜到能聽見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。
但此刻,蘇九卻覺得這個世界無比嘈雜。
道場之力近乎枯竭,那層一直籠罩在他周身,為他過濾掉天地間駁雜信息的無形領域,如今薄得像一層窗戶紙。于是,整個世界以一種前所未有的、粗暴而原始的姿態,向他撲面而來。
他能“聽”到金屬墻壁內部分子的震動,能“聞”到空氣中塵埃燃燒的味道,能“看”到光線穿過瞳孔時留下的粒子軌跡。世界的底層邏輯,一絲不掛地展現在他面前。
這并非恩賜,而是一種折磨。
就像一個習慣了看電影的人,被強行拽進了剪輯室,眼前只有無數閃爍的、毫無意義的原始幀。
蘇九臉色蒼白,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。他知道,這是力量被掏空后的“戒斷反應”。道場是他與這個世界溝通的橋梁,而現在,橋塌了,他被直接扔進了湍急的河流里。
他閉上眼睛,試圖用傳統的吐納法門凝聚心神,卻發現收效甚微。外界的信息洪流,依舊蠻橫地沖刷著他幾近干涸的識海。
越是想靜,越是心亂如麻。
就在這時,一幅幅畫面不受控制地在他腦海中閃現。
是葉玲斷臂重生后,那雙飽含著震驚、感激與一絲說不清道不明依賴的復雜眼眸。
是猴子在指揮中心里,看著屏幕上崩潰的數據,那種世界觀被顛覆后,從癲狂轉向狂熱崇拜的滑稽表情。
是秦越站在他面前,將天樞的最高權限交給他時,那張不茍笑的臉上,所承載的沉甸甸的信任與決斷。
還有古宅里,那一家人劫后余生,相擁而泣的場景……
這些念頭,這些因他而改變的命運,這些與他產生的羈絆,像一根根看不見的絲線,從混亂的信息洪流中延伸出來,纏繞在他的心神之上。
起初,這些絲線讓他覺得更加紛亂。但漸漸地,他發現,這些絲線非但沒有縛住他,反而像在風暴中拋下的一根根船錨,將他那艘快要傾覆的小船,牢牢地固定在了原地。
原來如此。
蘇九的嘴角,逸出一絲幾不可察的微笑。
他的道,根基并非是吞吐天地元氣,也非是參悟玄奧法則。他的道,從一開始,就立在這紅塵俗世之中,立在這些活生生的人身上。
守護,即是修行。
責任,便是力量。
這便是他的“本心”。
當他不再刻意去抵抗外界的嘈雜,而是將心神沉浸在這一個個“錨點”之上時,奇妙的變化發生了。
他那干涸的道場,并未從外界汲取任何能量,但在其最核心處,一縷微弱卻無比純粹的、淡金色的光芒,重新燃起。
就像黑夜里的一點星火。
雖然微弱,卻足以照亮歸途。
外界的信息洪流依舊洶涌,但蘇九不再感到被淹沒。他以本心為舟,以羈絆為錨,在這片曾經讓他迷失的“數據之海”里,重新找到了航向。
他緩緩睜開眼,眼底的疲憊依舊,但那份足以讓世界崩塌的混亂感,已經消失不見。他還是他,那個身處都市,卻心懷乾坤的蘇九。
……
天樞,審訊室。
燈光冰冷,空氣壓抑。
秦越靜靜地坐在桌子后面,沒有說話,只是看著對面那個已經徹底崩潰的黑袍邪修。
這個人沒有受到任何物理上的刑訊,但他的精神,已經碎成了一地的玻璃渣。他不停地哆嗦著,嘴里翻來覆去地念叨著幾個詞:“怪物……神……擦掉了……他把一切都擦掉了……”
“說說‘王座’。”秦越的聲音不大,卻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,切入了對方混亂的思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