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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樞,地下七層,特別審訊室。
這里的墻壁不是冰冷的鋼鐵,而是一種泛著溫潤光澤的特殊玉石,銘刻著能夠安撫心神、鎮壓邪念的符文陣列。空氣中流淌著恒溫的凈化氣流,足以洗滌掉任何附著在人身上的負面能量。
然而,此刻這間號稱能讓厲鬼都開口懺悔的審訊室,卻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。
審訊室中央的束縛椅上,坐著一個形容枯槁的男人。他就是蘇九從“無生道”據點里帶出來的那個符箓大師。他的四肢被特制的玄鐵鐐銬鎖住,琵琶骨被兩根閃爍著微光的銀針洞穿,徹底封死了體內所有邪氣的運轉。
他像一截被抽干了水分的朽木,雙眼緊閉,嘴唇干裂,卻偏偏在嘴角掛著一抹詭異而滿足的微笑,仿佛肉體的痛苦只是一場無足輕重的幻夢。
單向的觀察窗外,秦越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。
“沒用。”他將手中的報告單捏成一團,“常規審訊、催眠、吐真劑……全部無效。猴子用‘意識潛入’設備試探,結果剛一接觸到他的精神核心,操作員就當場精神崩潰,現在還在醫療部躺著。說看見了什么……不可名狀的‘神’。”
猴子站在一旁,臉色也有些發白。他調出一段監控錄像,屏幕上,符箓大師的精神波動圖譜呈現出一種匪夷所思的形態。那不是正常人類該有的混亂或恐懼,而是一種極度純粹、極度狂熱的“直線”,像是一根繃緊到極致的琴弦,任何外力都無法使其產生絲毫偏離。
“頭兒,這家伙……不像個人。”猴子撓了撓頭,第一次感到了詞窮,“他更像一個信號接收器,他的自我意識已經完全獻祭給了某個東西。我們審的不是他,是在跟那個‘東西’的狂熱信仰拔河。我們的手段,對他來說就是噪音。”
秦越煩躁地在房間里踱步。這個符箓大師是目前唯一的活口,是撬開“無生道”這個硬殼的唯一突破口。可現在,這突破口比金剛石還硬。
“蘇九呢?”秦越停下腳步。
“九哥在隔壁靜室調息。”猴子回答,“他昨晚消耗很大,我沒敢打擾他。”
話音剛落,靜室的門開了。蘇九走了出來,他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,但那雙眼睛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亮,仿佛洗去了所有塵埃的夜空。
他沒有看秦越和猴子,目光直接穿透了觀察窗,落在了那個符箓大師身上。
“你們的方法錯了。”蘇九開口,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傳入兩人耳中,“你們想撬開他的嘴,但他已經沒有自己的‘嘴’了。你們想拷問他的靈魂,但他的‘靈魂’早就寄生在別的東西上了。”
秦越皺眉:“那你的意思是?”
“想要讓他開口,不能問,得讓他自己想說。”蘇九推開審訊室的門,走了進去,“得讓他信仰的東西,在他眼前,親手把他拋棄。”
審訊室內,聽到開門聲,那符箓大師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,嘴角的笑意反而更深了,像是在嘲笑一切徒勞的嘗試。
蘇九沒有走到他面前,只是在房間中央站定。他沒有掐訣,也沒有念咒,只是那么靜靜地站著。
然后,他閉上了眼睛。
一瞬間,整個審訊室的氛圍變了。
如果說之前這里是安寧祥和,那么現在,這里就成了一片絕對的“空”。不是空無一物,而是一種更高層次的、包容萬物的“道場”。
觀察窗外,秦越和猴子瞳孔驟縮。他們看不見任何能量波動,所有的儀器都顯示正常,但他們的感官卻在瘋狂報警!他們感覺自己仿佛被剝離了現實,置身于一片無邊無際的星海之中,而蘇九,就是這片星海的中心。
束縛椅上的符箓大師,身體猛地一顫。他終于睜開了眼睛,那雙原本狂熱而空洞的眸子里,第一次出現了驚駭與迷茫。
在他的感知中,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。沒有玉石墻壁,沒有玄鐵鐐銬,甚至連他自己的身體都變得模糊。他仿佛墜入了一個純粹由“理”構成的世界。在這里,他所信奉的“無生之道”,那些關于寂滅、虛無、獻祭的教義,像一行行代碼,清晰地呈現在他眼前。
緊接著,另一套截然不同的“理”,開始在這片空間中浮現。
那是生機,是秩序,是因果,是萬物生長、枯榮有序的根本法則。
蘇-九的聲音,仿佛從四面八方,從每一個“理”的縫隙中響起,不帶任何感情色彩,卻擁有著不容置疑的威嚴。
“你信奉‘無生’,以求死后歸于‘神’的懷抱,得享永恒的寂滅。”
“可‘生’與‘死’,本為一體。無生,何來死?無死,又何談生?”
“你所求的‘寂滅’,不過是能量的耗散。你所獻祭的‘自我’,不過是喂養那‘偽神’的食糧。”
蘇九每說一句,符箓大師眼前的“無生之道”的教義代碼,就憑空暗淡一分。而代表著天地正道的法則,則明亮一分。
這不是辯論,這是降維打擊。
蘇九直接將宇宙最根本的運行邏輯,赤裸裸地展現在了他的面前。
“不……不對!神愛世人,神引我等脫離苦海!”符箓大師發出了第一聲嘶吼,他的精神防線開始出現裂痕。
“是嗎?”蘇-九的聲音里,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誚。
下一秒,符箓大師眼前的景象再變。他“看”到了自己信仰的那個“神”。那不是什么威嚴或慈悲的存在,而是一團混沌、貪婪、充滿了原始吞噬欲望的巨大陰影。他看到了自己和無數同門的靈魂,像飛蛾撲火般投入那片陰影,被其咀嚼、消化,化作壯大它自身的養料,連一絲一毫的自我都未曾留下。
他甚至“看”到了“無生道”的最高層,“王座”上的玄主、煞君、魅影。他們高高在上,冷漠地注視著這一切,他們的“道”,與那團陰影緊密相連,卻又涇渭分明。他們不是信徒,他們是牧羊人。而自己,和所有的底層教眾,都只是被圈養的羔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