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##
“蘇九!”
葉玲的驚呼被死寂的荒野瞬間吞沒,沒有激起一絲回音。
她沖到剛才洞口出現的位置,腳下只有干裂的泥土和冰冷的碎石。那個吞噬了蘇九的深邃黑暗,連同那股古老蒼涼的氣息,都消失得無影無蹤,仿佛從未存在過。
現實,冰冷而堅硬。
“猴子!猴子!收到請回答!”她對著手腕上的通訊器低吼,回應她的只有一片沙沙的電流聲。
所有聯系,全部中斷。
月光清冷,將她孤零零的影子投在龜裂的水庫底。四周是傾頹的建筑殘骸,像一具具沉默的骨架,無聲地注視著她。那股令人心悸的死寂再次籠罩下來,比剛才更重,壓得人喘不過氣。
葉玲的呼吸變得急促,心臟在胸腔里狂跳。她經歷過無數生死一線的場面,但從未像現在這樣,感到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無力。敵人是未知的,戰場是未知的,就連唯一的戰友,也消失在了她無法理解的維度里。
她猛地一咬舌尖,劇痛讓翻涌的情緒強行平復下來。
她從腰間拔出配槍,冰冷的金屬觸感讓她找回了一絲冷靜。作為一名頂級的戰士,恐慌是第一大敵。她強迫自己進入戰斗狀態,身體緊繃,目光如鷹隼般重新掃視這片死地。
她不能走。
蘇九說讓她守在外面,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要進去。
這句命令,此刻成了她唯一的錨點。
等待,有時候比沖鋒陷陣更考驗一個人的意志。她靠在越野車的車身上,槍口微微下垂,整個人與周圍的黑暗融為一體,像一尊沉默的雕像,等待著那個可能永遠不會再出現的黎明。
……
而被那股巨力扯入黑暗的瞬間,蘇九并沒有感受到身體被撕裂的痛楚。
那是一種更詭異的體驗,仿佛他的意識被從身體里硬生生剝離,然后被扔進了一個絕對的“無”之中。
沒有光,沒有聲音,沒有方向,甚至沒有時間流逝的感覺。
他正在“墜落”。
這不是物理意義上的下墜,而是一種神魂層面的、永無止境的沉淪。他試圖伸出手,卻感覺不到手臂的存在;他試圖運轉道場,那股足以鎮壓邪祟、逆轉乾坤的力量,在這里卻像一滴墨水滴進了無垠的墨海,瞬間被稀釋、同化,激不起半點漣漪。
這就是那個古老陣法的真正面目。
之前的精神沖擊,只是一個粗暴的“門鈴”,是警告。而現在,他正身處陣法的核心,經歷著它真正的“考驗”。
這個考驗的目的很純粹,也極其惡毒——磨滅。
它要用無盡的墜落、絕對的孤寂和永恒的黑暗,將闖入者的自我意識一點點磨碎,直到那份獨一無二的“自我”徹底消散,化為虛無,成為這片“無”的一部分。
恐懼、絕望、瘋狂……種種負面情緒如同無形的毒蛇,開始從意識最深處滋生,試圖將他吞噬。
蘇九的意識在劇烈地波動。
他想起了師父,想起了在山上的歲月,想起了下山后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,想起了秦越、猴子,還有剛剛才分開的葉玲……這些記憶像風中殘燭,在這片虛無中搖曳,隨時可能熄滅。
一旦熄滅,“蘇九”這個人,就不復存在了。
不。
不對。
在意識即將潰散的邊緣,他猛地“剎車”。
他想起了自己道場的根基——本心為錨。
他的力量,從來就不是靠蠻力去征服外界,而是在任何風暴中,都能牢牢守住“自我”這個不變的坐標。
對抗?
在這片代表著“規則”本身的虛無中,任何對抗都是螳臂當車。
那就……不抗了。
蘇-九放棄了所有掙扎,任由那股沉淪的力量包裹著自己。他不再試圖去尋找方向,不再去計算時間,甚至不再去思考“我是誰”這個問題。
他只是“在”。
他將自己的意識,從一個掙扎的溺水者,變成了一個冷靜的觀察者。
他開始“觀察”這場墜落。
他“觀察”這片黑暗。
漸漸地,他發現了異樣。這片“無”,并非真正的空無一物。它像是一座浩瀚的、寂靜的圖書館,里面擺滿了無窮無盡的書籍,只是所有的書都緊緊閉合著。那些書,就是一條條沉睡的、古老的法則。
墜落,是一種篩選機制。
它要篩掉闖入者身上所有的浮躁、恐懼和妄念,逼迫其直面最純粹的本心。
當蘇九的心境徹底歸于一種絕對的平靜,一種近乎“道”的空明狀態時,那股無休無止的墜落感,悄然停止了。
眼前的黑暗,如潮水般退去。
一縷微光,從“下方”亮起,越來越盛。
下一刻,蘇九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由光芒構成的、堅實的地面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