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抬起頭,整個人都怔住了。
眼前,是一座無法用語形容其宏偉的……城市廢墟。
巨大的、違反物理學常理的幾何結構建筑,像被神靈折斷的通天巨塔,斜斜地插入一片灰蒙蒙的“天空”。天空中沒有太陽,也沒有月亮,只有無數顆巨大而黯淡的星辰,靜止不動,像一雙雙冷漠的眼睛。
寬闊的街道上鋪著不知名的白色石板,上面雕刻著繁復而流暢的紋路,即使蒙上了厚厚的塵埃,依舊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某種韻律。干涸的運河如巨龍的骸骨,蜿蜒著穿過整座城市。
一切都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。
但這種死寂,又不同于外界水庫的空洞。這里的空氣中,彌漫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蒼涼與悲愴,仿佛整座城市都在無聲地訴說著一段被遺忘的、輝煌而慘烈的歷史。
這里,才是真正的遺址。
蘇九長長地吐出一口氣,胸中翻涌著震撼。他邁開腳步,腳下的光之平臺如水波般蕩漾了一下,然后凝固成與周圍街道相同的白色石板。
他試著往前走。
整座遺址,就是一個巨大的、活著的陣法。
他面前是一條筆直通往城市中心的大道,但他走了約莫百米,一回頭,卻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原點。
他換了一條路,走向一座斷裂的石橋。當他靠近時,那些散落在干涸河床里的巨大石塊,竟無聲地漂浮起來,在他面前重新組合成一座完整的橋梁。可當他踏上第一步,橋梁又轟然解體。
這里,不能用常規的邏輯去行走。
每一步,每一次選擇,都是一次解謎,一次與這座古老陣法的“對話”。
蘇-九停下腳步,拿出了那面青銅古鏡。
古鏡入手溫熱,但鏡面上的星圖卻陷入了沉睡,不再發光。它像一張用過的門票,在檢票入場后,就失去了原有的作用。
“有點意思。”蘇九非但沒有沮喪,眼中反而燃起了一絲興奮。
這比任何兇險的戰斗都更能激發他的好勝心。他索性盤膝坐下,閉上眼睛,將自己的道場之力,不再是霸道地外放,而是像蛛網般,輕柔地、耐心地鋪展開來,去感知、去聆聽、去理解這座城市的“呼吸”。
風的流動軌跡、塵埃的起落頻率、光線的折射角度……萬事萬物,在這里都遵循著一種獨特的、內在的法則。
不知過了多久,他再次睜開眼。
這一次,他沒有再去看那些看似是“路”的道路。他的目光,落在了一塊塊石板的紋路之間,落在了一座座建筑投下的影子里,落在了一粒粒塵埃的排列中。
他再次邁步。
他時而左轉,時而右拐,時而踏上一塊不起眼的碎石,時而在一根斷裂的石柱前停留三息。他的步伐看起來毫無規律,甚至有些可笑,卻像一把鑰匙,精準地解開了一道道無形的鎖。
他再也沒有回到原點。
那些斷裂的橋梁在他走過時穩如磐石,那些看似死路的墻壁在他靠近時如幻影般消散。
他正在用這座城市自己的“語”,與它交談。
他的目標,是城市最中央,那座最為宏偉、也破損得最為嚴重的擎天巨塔。
隨著他越來越靠近,一股若有若無的意識,開始從巨塔的方向傳來。那意識沒有敵意,也沒有善意,只有一種古老到極致的、漠然的“注視”。
終于,他走到了巨塔的腳下。
一扇高達百米的巨門,擋住了他的去路。門是某種黑色的金屬,上面布滿了如同活物般緩緩流淌的銀色紋路,與青銅古鏡上的星圖如出一轍。
就在蘇九思考該如何“開門”時,巨門上的所有銀色紋路,突然加速流轉,匯聚于門扉中央。
光芒閃爍間,兩個巨大而古老的文字,浮現在門上。
蘇九從未見過這種文字,但在看到它們的瞬間,其含義便直接烙印在了他的腦海里。
傳承者
入侵者
兩個詞匯,在門上交替閃爍,忽明忽暗,像是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審判,判定著門外這個不速之客的身份。
緊接著,一個聲音,直接在蘇九的意識深處響起。
那聲音不分男女,不辨老幼,沒有任何情感的起伏,仿佛是法則本身在說。
“證明你的資格。”
“知識的代價,是記憶。獻出你一段真實且重要的記憶,此門將衡量其價值。”
蘇九的瞳孔猛地一縮。
獻出記憶?
這是什么考驗?
真實且重要……什么才算重要?是師父傳他衣缽的那個下午?是第一次用相術救人后的喜悅?還是……在垃圾場面對那個“主管”時的生死一刻?
而且,獻出,意味著什么?
是像看電影一樣播放一遍,還是……會從自己的腦海里,被永遠地抹除?
冰冷的、無法抗拒的規則,擺在了他的面前。這比永恒的墜落,是更加兇險、也更加詭異的考驗。
ps:若以一段記憶換取真相,你會選擇快樂的,還是痛苦的記憶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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