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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一條無法用塵世間任何語描述的道路。

腳下不是實體，而是由億萬個不斷生滅的古老符文鋪就的光帶。每踏出一步，蘇九都能感覺到無數信息流如溫暖的海水般沒過腳踝，那是這座遺址沉睡萬古的記憶，是上古先賢們對抗天外邪魔的決心，是這片大地最深沉的律動。

他像一個孤獨的旅人，行走在時間的脈絡之上，走向一個未知的終點。

路的盡頭，沒有宏偉的宮殿，也沒有想象中的祭壇。

那是一片純粹的、無法形容的“存在”。

它像是一團被禁錮在時空奇點中的液態光芒，又像是一枚緩緩轉動的、由法則本身雕琢而成的巨大晶體。它就是核心，是這座“補天之釘”的心臟，是這個世界自我修復機制的最終體現。

那團人形光影，也就是守護之靈，正靜靜地懸浮在核心之前，等待著蘇九的到來。

“最后的準備，做好了嗎？”守護之靈的聲音在蘇九心中響起，平淡，卻帶著一種即將見證歷史的肅穆。

蘇九沒有回答，只是看著那團光芒。他感覺自己像一個即將進行腦部手術的病人，而主刀醫生正在問他遺交代好了沒有。

“放松你的心神，瓦解你的道場。”守護之靈沒有催促，只是陳述著一個事實，“不要抗拒，不要試圖去理解，去分析。你只需要……接納。”

瓦解道場。

這四個字，比之前那場心魔之考中任何一句惡毒的詛咒，都來得更讓蘇九心驚肉跳。

道場，是他一身修為的根基，是他從一個都市小子走到今天，安身立命的根本。那是他用無數次生死搏殺、無數次頓悟、無數次堅持才凝聚起來的“自我世界”。

現在，要他親手將它打碎？

這已經不是dubo了，這是在用自己的靈魂做籌碼，去相信一個只見過一面的“光團”畫下的大餅。

蘇九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。他能感覺到自己道場內的力量正在本能地抗拒，那些他熟悉的、如臂使指的力量，正在發出警示。

“我知道這很難。”守護之靈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掙扎，“就像讓一只雄鷹，自斷雙翼，只為相信自己能化身為龍。但，不破不立。你的道場，對于這個世界而，終究是‘個體’。而‘補天’，需要的是‘整體’。”

蘇九深吸了一口氣，卻發現這里根本沒有空氣可供吸入。他苦笑了一下，自己還是沒能完全適應這種純粹的能量環境。

他想起了青禾那丫頭咋咋呼呼的樣子，想起了莫老那副永遠波瀾不驚，泡著功夫茶的悠閑。想起了符箓世家的托付，想起了那個為救女兒誤入歧途的相術老者。

他想起了自己在那片尸山血海的幻境中，對自己立下的誓。

路，是自己選的。

“來吧。”蘇九緩緩松開了緊握的拳頭，眼神中的掙扎與猶豫，被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所取代，“早死早超生。要是搞砸了，記得下輩子給我投個好胎，最好是個坐擁幾條街的包租公。”

守護之靈的光芒，似乎因為他這句不正經的話而閃爍了一下，像是在無聲地失笑。

“那么，開始吧。”

蘇九閉上了眼睛。

他將心神完全沉入自己的道場之中。那是一片由他意志所化的天地，山川河流，星辰日月，皆是他對玄學、對天地法則理解的具象化。這是他最私密，也最強大的領域。

然后，他動用了自己身為道場之主的最高權限。

“碎。”

一個念頭。

“轟隆——”

他道場中的天空，應聲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。緊接著，大地崩塌，江河倒流，星辰隕落。他親手建立起來的一切，都在以一種無可挽回的姿態，走向毀滅。

那種感覺，無異于靈魂上的千刀萬剮。

每一塊道場的碎片剝離，都像是在他神魂上活生生撕下一塊肉。劇痛讓他渾身顫抖，意識都開始變得模糊。他幾乎是憑借著最后一絲本能，死死守住靈臺清明，不讓自己在這場自我毀滅中徹底崩潰。

他強迫自己不去想后果，不去想失敗。

他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：守護。

就在蘇九的道場即將徹底崩解，化為一片虛無混沌的瞬間。那枚沉寂了萬古的、由法則構成的晶體核心，動了。

它沒有吞噬，沒有掠奪。

它只是……輕輕地、溫柔地，將蘇九那破碎的、不成形狀的道場殘骸，擁入了懷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