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臨城,凌晨四點。
這座不夜城的光芒,第一次在王海東眼中失去了溫度。
私家偵探老李的電話打來時,聲音里充滿了疲憊與挫敗,還夾雜著一絲無法掩飾的驚恐。
“王董……找不到。我們把整個臨城翻了個底朝天,查了所有酒店的入住記錄,調了上百個路口的監控,這個人……就像是水蒸氣,憑空出現,又憑空消失了。”
老李的聲音壓得很低,仿佛在談論一個鬼魂。
“他沒有身份,沒有過去,沒有留下任何痕跡。我們唯一能確定的,就是他最后出現的地點,是城西的那個……那個夜市。”
夜市。
這兩個字像一把鑰匙,瞬間打開了王海東混亂記憶的某個角落。
他想起了那個油膩膩的攤子,那個年輕人毫不在意地擼著串,喝著廉價的啤酒,背景是嘈雜的人聲和繚繞的煙火氣。
當時他覺得那是低賤,是上不了臺面。
現在回想起來,那是一種他從未擁有過的、超然物外的松弛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王海東的聲音沙啞得像破風箱。
掛斷電話,他沒有絲毫猶豫,抓起車鑰匙就沖出了家門。沒有換衣服,沒有刮胡子,甚至忘了穿外套。那件沾滿酒漬和冷汗的絲綢襯衫,此刻緊緊地貼在他肥碩的身體上,像一層黏膩的、甩不掉的皮。
曾經,他出入任何場合都前呼后擁,衣著光鮮。而現在,他像一條喪家之犬,獨自駕駛著那輛曾經象征著他身份的勞斯萊斯,在凌晨空曠的街道上狂飆。
他只有一個念頭:找到他。
不惜一切代價。
城西夜市,天色已近蒙蒙亮。
大部分攤位已經收攤,只剩下幾個還在熬夜做著最后一點生意。清潔工揮動著大掃帚,沖洗著地面上的油污和垃圾,空氣中彌漫著食物殘渣、消毒水和清晨寒氣混合的復雜味道。
王海東把車隨意地停在路邊,踉蹌著下了車。
他那副尊容,與這里的環境格格不入,又詭異地融為一體。一個失魂落魄的富豪,與一群為生計奔波的攤販,在黎明前的微光中,共享著同一片天空下的疲憊。
他像個無頭蒼蠅一樣,在狼藉的攤位間穿行,目光貪婪地掃過每一張還未散去的桌子,每一個模糊的人影。
沒有。
還是沒有。
希望一點點被寒風吹散,絕望再次像潮水般涌上心頭。
他是不是……已經走了?
他是不是,根本就不想再見我?
就在王海東的心沉入谷底,雙腿一軟幾乎要跪倒在地時,他的眼角余光,瞥見了一個角落。
那個他曾不屑一顧的燒烤攤,老板正打著哈欠收拾著東西,準備收攤。
而在攤位旁那張最不起眼的小方桌上,坐著兩個人。
一個清冷如月的女孩,靜靜地看著面前的杯子。
另一個,正是他搜尋了一整夜的那個年輕人。
蘇九。
他仿佛就沒離開過。
他面前擺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,正用勺子慢條斯理地舀著,吹了吹熱氣,送入口中。那份悠然自得,仿佛從昨晚到現在,時間對他而是靜止的。
他察覺到了王海東的目光,緩緩抬起頭,眼神平靜無波,就像在看一個偶然路過的陌生人。
這一刻,王海東所有的驕傲、自負、算計,全部崩塌。
他像一個溺水者看到了唯一的救生筏,連滾帶爬地沖了過去。
“噗通!”
一聲悶響,在寂靜的凌晨格外清晰。
身家百億的王海東,臨城商界的梟雄,就這么直挺挺地跪在了蘇九面前,跪在了那片油膩濕滑的地上。
燒烤攤老板嚇了一跳,手里的鐵簽子“哐當”一聲掉在地上。
青禾也微微側目,清冷的眸子里閃過一絲訝異。
“大師……蘇大師……”王海東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,混合著哭腔和哀求,“我錯了……我真的錯了……”
他抬起手,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耳光,清脆響亮。
“我有眼不識泰山!我狗眼看人低!我不是人!我不該羞辱您,不該不信您的話!”
他又抽了自己一個耳光。
“求求您……求求您救救我!只要您能救我,我……我給您錢!我把剩下的一半身家都給您!不!我什么都不要了,全都給您!只求您給我一條活路!”
他語無倫次,像個瘋子一樣磕著頭,光潔的額頭很快就沾滿了地上的油污,變得又紅又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