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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山坡的陰風,像是無數只無形的手,撕扯著王海東的靈魂。
他癱在老槐樹下,手里緊緊攥著那個腐朽的木盒,指節慘白,仿佛要將它捏碎,又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支撐。那張寫著兩個名字和詭異符號的符紙,就落在他的腳邊,被風吹得微微翻滾,像是在無聲地嘲笑。
偷命。
原來他王家三代人的富貴榮華,都源于一場卑劣無恥的偷竊。偷走了方家幾代人積累的氣運,偷走了他們所有人的性命。
他引以為傲的商業頭腦,他白手起家的傳奇故事,他揮金如土的豪奢生活,全都是一個天大的笑話。他不是什么商業奇才,他只是一個站在別人墳頭上享受祭品的竊賊。
“嗬……嗬……”
王海東的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的喘息,他想哭,卻流不出一滴眼淚。他想喊,卻發不出半點聲音。巨大的真相像一座山,將他死死壓在地上,連呼吸都成了一種酷刑。
他終于明白,自己面臨的根本不是什么破產危機。
是報應。
是方家幾十年的怨氣,積累成的一筆血債,現在,輪到他來償還了。
不知過了多久,當山坡上的陽光終于有了一絲溫度時,王海東才像一具行尸走肉般,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。他沒有回村,也沒有開走那輛停在村口的勞斯萊斯。他只是抱著那個木盒,麻木地,一步一步地,朝著臨城的方向走去。
他只有一個念頭,找到蘇九。
不是為了求他挽救自己的商業帝國,而是為了求一條活路。一條能夠擺脫這跗骨之蛆般詛咒的,真正的活路。
……
三天后。
城西夜市,華燈初上。
依舊是那個燒烤攤,蘇九和青禾坐在老位置上,面前的桌子上擺著幾串烤得滋滋冒油的腰子和一盤花生米。
“老板,再來兩瓶啤酒,冰的。”蘇九朝攤主喊了一聲。
這幾天,他過得相當悠閑,仿佛王海東那檔子事從未發生過。他帶著青禾逛遍了臨城的大街小巷,吃了無數路邊攤,日子過得比神仙還自在。
青禾不愛吃這些油膩的東西,只是安靜地坐著,看著蘇九吃得津津有味。她清冷的眸子里,映著燒烤攤繚繞的煙火,竟也多了幾分人間的溫度。
就在這時,一個身影踉踉蹌蹌地出現在了攤位前。
那人衣衫襤褸,頭發像一團亂草,臉上布滿了污垢和胡茬,一雙眼睛深陷在眼窩里,布滿了血絲,整個人散發著一股餿臭的氣味。
他就像一個在街邊流浪了許久的乞丐。
燒烤攤老板皺著眉,正想開口趕人,卻被蘇九一個眼神制止了。
來人正是王海東。
這三天,他沒回過家,沒去過公司,手機早就不知道丟在了哪里。他就靠著兩條腿,從王家村走回了臨城,然后就在這片夜市里游蕩,像個孤魂野鬼,不吃不喝,不眠不休,只為了等待那個可能會,也可能不會出現的人。
當他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時,渾濁的眼睛里終于爆發出了一絲光亮。
他沒有下跪,也沒有哭喊。
他只是走到桌前,將那個一路都死死抱在懷里的木盒,用盡最后一絲力氣,輕輕地放在了桌子上。
“咚。”
木盒與桌面接觸,發出一聲沉悶的輕響。
做完這個動作,王海東的身體晃了晃,仿佛隨時都會倒下。
蘇九甚至沒看那盒子一眼,他拿起一串烤腰子,吹了吹,咬了一口,含糊不清地說道:“三天。比我預想的,要快一點。”
王海東嘴唇哆嗦著,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:“大師……我……我找到了。”
“嗯。”蘇九又喝了一口啤酒,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,看著他,“感覺如何?”
感覺如何?
王海東慘然一笑,笑容比哭還難看。
“感覺……自己不像個人。”他一字一句地說道,“我王家三代,都活得像陰溝里的蛆蟲,靠吸食別人的血肉為生。我……罪該萬死。”
他的聲音里,沒有了之前的哀求和恐懼,只剩下一種死寂的,認清現實后的麻木。
蘇九點了點頭,似乎對這個答案還算滿意。他指了指對面的空凳子:“坐。”
王海東遲疑了一下,還是依坐下了。他那龐大的身軀,此刻卻蜷縮著,顯得卑微而渺小。
“想活命嗎?”蘇九開門見山。
王海東猛地抬起頭,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蘇九。
“大師……”他聲音顫抖,“我這樣的人……還有資格活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