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魂飛魄散。
這四個字,像四根淬了寒冰的釘子,釘穿了陳望北最后的希望,也釘穿了這片狼藉夜市里最后的一絲溫度。
對于玄門中人而,死,并不可怕。可怕的是,連輪回的路都被徹底斬斷,從此在天地間煙消云散,不留半點痕跡。這意味著,他將永遠失去再見女兒一面的機會,哪怕是在奈何橋上,在三生石畔。
蘇九說完,便不再看他,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再尋常不過的交易條款。
他等著陳望北的絕望、崩潰,甚至是最后的咒罵。
然而,他等來的,卻是沉默。
死一般的沉默過后,癱在地上的陳望北,那張因痛苦和恐懼而扭曲的臉,竟然緩緩地,舒展開了一絲笑意。
那笑容,出現在一張布滿黑氣、氣若游絲的臉上,比哭還要難看,卻又透著一種如釋重負的解脫。
他渾濁的眼睛里,倒映著蘇九冷漠的身影,沒有怨恨,沒有恐懼,只有一種近乎卑微的,濃烈的懇求。
然后,他動了。
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,他那只還算完好的手臂,艱難地撐著油膩的地面,試圖讓自己的上半身抬起來。
他想磕頭。
用自己這顆即將消散的頭顱,為女兒換一個活下去的機會。
可反噬的力量早已絞碎了他的骨骼,他每一次動作,都伴隨著清晰的骨裂聲,整個人像一具被強行牽動的破爛木偶。
“行了。”
蘇九的聲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畫面。
他蹲下身,伸出兩根手指,輕輕按在了陳望北的額頭上。一股溫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,將他重新按回了地面。
“省點力氣吧,你這身子骨,再折騰一下就真散架了。”蘇-九的語氣里帶著一絲不耐煩,像是在抱怨一件麻煩的苦差事,“我最煩你們這種苦情戲碼,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孤寡老人。”
他站起身,從口袋里摸出一張黃色的符紙,又從燒烤攤上一個沒開封的調料瓶里倒了些許朱砂,以指為筆,飛快地在符紙上畫下一道繁復的符文。
“這道‘安魂符’,能暫時穩住你即將潰散的魂魄,讓你多撐一個小時。”蘇九將符紙往陳望北胸口一貼,那張照片恰好被壓在符下,“一個小時內,我找不到你女兒,或者她出了什么意外,你這老命,還有你女兒的命,都得算在我頭上。這買賣,我虧到姥姥家了。”
青禾清冷的目光掃過那道符文,符光內斂,筆走龍蛇,蘊含著一股純正平和的道家氣息。如此復雜的符箓,他竟然信手拈來,一氣呵成。
陳望北感覺一股暖流從胸口散開,暫時壓制住了體內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。他感激地看著蘇九,嘴唇翕動,想要說些什么。
“地址。”蘇九簡意賅,打斷了他的徒勞。
陳望北艱難地抬起手,指了指胸口的照片。
蘇九會意,將那張泛黃的照片重新拿起。照片的背面,用圓珠筆寫著一排娟秀的小字。
“臨城,南風巷,十七號,二樓。”
字跡的旁邊,還畫了一個小小的,笑臉的太陽。
蘇九看著那個太陽,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個扎著羊角辮,笑得缺了門牙的小女孩。
“真他娘的麻煩。”
他低聲罵了一句,將照片塞進自己口袋,轉身就要走。
救人如救火,他沒時間在這里耗著。
可就在他轉身的瞬間,異變陡生!
“嗬——”
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,從陳望北的喉嚨里爆發出來。
他猛地從地上彈起,那張貼在他胸口的“安魂符”,瞬間燃起一捧幽藍色的火焰,頃刻間化為灰燼!
陳望北臉上的“傀儡紋”,在這一刻,仿佛被注入了墨汁,變得漆黑如夜。那些黑色的紋路瘋狂蠕動,匯聚向他的雙眼。
他的瞳孔,消失了。取而代之的,是兩個深不見底的黑色漩渦。
一股比之前“往生堂”眾人加起來還要陰冷、邪惡的氣息,從他體內轟然爆發,席卷了整個街角。
“想走?”
一個聲音,從陳望北的嘴里傳出。
那聲音,陰柔、黏膩,正是之前那個逃走的白臉男人。
他竟然通過“傀儡紋”,直接操控了陳望北的身體!
“蘇九,我承認,我小看你了。”“陳望北”緩緩站直了身體,活動著僵硬的脖頸,發出“咔吧咔吧”的聲響,“你竟然能看出‘傀儡紋’的根腳,還能逼得這老東西信念崩潰,觸發反噬。確實是個人才。”
他的嘴角,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。
“不過,你千不該,萬不該,不該動我的東西。”
“這老東西,是我精心培養了七年的‘血食’。他女兒,是我用來溫養‘陰煞’的絕佳容器。我等了這么多年,就等那女孩兒心血徹底枯竭,陰煞大成的那一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