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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道目光,沒有溫度,沒有情緒,甚至沒有生命感。
它就像是宇宙深處的一顆中子星,致密、冰冷、沉重,僅僅是“存在”本身,就足以扭曲周圍的一切時空和法則。
蘇九剛剛因領悟“相由心生”而變得圓融通透的道場,在這道目光的注視下,竟出現了剎那的凝滯。仿佛春天里剛剛萌發的嫩芽,被兜頭澆下了一盆液氮。
那不是力量層面的壓制,而是一種更高維度的……審視。
就像人類低頭審視著一張地圖,而蘇九,就是地圖上那個被紅圈標注出來的,微不足道的坐標點。
“噗。”
茶幾上那本《歸藏心經》冒出的黑煙,像是一聲輕蔑的嘆息。
煙霧凝聚成的黑色旗幟印記,深深烙印在光潔的紅木桌面上,并非燒灼,更像是將那一小塊空間的顏色與物質,徹底置換成了另一種東西。
無數哀嚎扭曲的骷髏頭,構成了一面迎風招展的旗幟,旗幟的中央,是一個代表著“往生”的古老符文。它在旋轉,緩慢而堅定,每一次轉動,都仿佛在碾磨著觀察者的靈魂。
整個豪華套房的溫度,驟降到了冰點。
“蘇九!”
青禾第一時間做出反應,她沒有去看那詭異的印記,而是閃身擋在了蘇九面前,手中長劍不知何時已經出鞘,劍身上青光流轉,警惕地掃視著四周。
然而,什么都沒有。
沒有敵人,沒有殺氣,只有那股無處不在、仿佛從四面八方墻壁滲透進來的冰冷注視。
“別緊張。”蘇九的聲音響起,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沙啞,“來者……沒打算親自動手。”
他伸手輕輕拍了拍青禾緊繃的肩膀,示意她放松。青禾回頭,看到蘇九的臉色雖然蒼白,但眼神卻異常的亮,亮得有些駭人。
他的目光,死死地釘在那枚黑色旗幟的印記上。
“好大的官威啊。”蘇九忽然笑了,自嘲地搖了搖頭,“剛打死了一個小兵,就直接驚動了管事的。這‘往生堂’的反應速度,比物業公司可快多了。”
青禾沒心情開玩笑,她能感覺到,那道目光帶來的壓力,遠比之前面對巡察使時恐怖百倍。巡察使是狂暴的、混亂的毀滅,而這道目光,是冰冷的、有序的、不容置疑的“裁決”。
“這是什么?”她沉聲問道。
“一個標記,或者說……一張閻王帖。”蘇九緩緩站起身,走到茶幾邊,伸出手指,想要觸碰那個印記。
指尖還未靠近,一股刺骨的陰寒就順著皮膚鉆了進來,并非物理上的低溫,而是一種直抵神魂的、被標記為“獵物”的戰栗感。
“有意思。”蘇九收回手,非但沒有畏懼,眼中反而燃起了一股更加熾烈的戰意。
他閉上眼,剛剛領悟的“相由心生”之法,在道場中轟然運轉。他不再是用眼睛去看,而是用神魂,去“洞察”這個印記背后的“心”。
瞬間,一幅截然不同的景象,展現在他的感知中。
他“看”到了一顆心。
那是一顆無法用任何情緒來形容的“心”,它既不憤怒,也不怨恨,更不狂喜。它就像一臺精密的、永不停歇的機器,它的每一次“跳動”,都在執行著某種絕對的、冰冷的“秩序”。
這個秩序,就是“死亡”。
萬物皆有其終,眾生皆有其死。而這顆“心”的意志,就是維護這個終極的秩序。
巡察使的“心”,是混亂的、饑餓的,它代表著“死亡”的貪婪與本能。
而這個印記背后的“心”,則是權威的、冷漠的,它代表著“死亡”的規則與威嚴。
如果說巡察使是負責收割的劊子手,那這個印記的主人,就是坐在高堂之上,面無表情地簽發死亡令的……判官。
“黑旗之令,奉命往生。”
八個冰冷的古字,毫無征兆地在蘇九的腦海中響起,不帶任何感情,像是一段被提前錄制好的程序。
蘇九猛地睜開眼,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:“原來如此,這是‘黑旗主’的招牌。殺了小的,來了老的,還真是不講江湖道義。”
他繞著茶幾走了一圈,像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品。
“你說,這玩意兒能擦掉嗎?”蘇九摸著下巴,一本正經地問青禾,“這桌子看著挺貴的,要是弄不掉,酒店肯定要我賠錢。”
青禾清冷的眸子閃過一絲無奈,都什么時候了,他還有心思考慮這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