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,靜得可怕。
那足以撕裂魂魄的尖嘯,那籠罩天地的血云,那令人窒息的怨毒,都隨著那捧黑灰被風吹散,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月光如水銀瀉地,重新將杜家村的輪廓清晰地勾勒出來。空氣里,彌漫著雨后青草混合著泥土的清新味道,仿佛剛才那場毀天滅地的斗法,只是一場荒誕的噩夢。
杜宏還被綁在老槐樹上,全身像被抽了骨頭一樣癱軟著。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,胸腔里火辣辣地疼,腦袋里卻是一片空白。
贏了?
就這么贏了?
他低頭,看著腳邊那支安靜躺著的手機,屏幕已經暗了下去,仿佛剛才那個運籌帷幄、談笑間扭轉乾坤的聲音,從未存在過。
“咕——”
不知是誰家的公雞,大概是把月光當成了晨曦,扯著嗓子,打了一聲嘹亮而雄壯的鳴。
這一聲雞鳴,像是一道開關。
“吱呀——”
一扇緊閉的木門被推開了一條縫,一顆腦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來。
緊接著,第二扇,第三扇……
幾十戶人家,幾十雙眼睛,從門縫后,從窗欞間,帶著劫后余生的驚恐與茫然,望向村口這片狼藉的空地。
他們看到了被綁在樹上,狀若虛脫的杜宏。
看到了地上那一堆破碎的銅鏡,和一灘早已干涸的暗色血跡。
然后,他們感覺到了。
風,不再陰冷刺骨,而是帶著暖意。
空氣,不再腐臭壓抑,而是可以大口呼吸的清新。
那股壓在每個人心頭,長達數十年的陰霾,散了。
一個膽大的漢子,第一個走出了家門。他赤著腳,踩在冰涼的土地上,卻感覺不到絲毫寒意。他走到自家院墻邊,看著那棵已經半死不活、葉子都快掉光的柿子樹,樹梢上,不知何時竟冒出了幾點嫩綠的新芽。
“活了……樹活了……”他喃喃自語,聲音里帶著哭腔。
越來越多的人走了出來,他們奔走相告,他們撫摸著自家的門框,看著院子里的雞犬不再瑟縮發抖,而是恢復了往日的生氣。一個老太太更是跪在地上,捧起一把泥土,放在鼻子下使勁地聞,渾濁的老淚滾滾而下。
這片被詛咒了六十年的土地,真的……活過來了。
所有人的目光,最終都匯聚到了杜宏身上。
這個在村里一向沒什么存在感的男人,此刻在他們眼中,卻仿佛籠罩著一層神圣的光環。
“宏……宏哥……”一個年輕人結結巴巴地走上前,“剛……剛才那是……”
杜宏動了動干裂的嘴唇,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他該怎么說?
說自己只是個傳聲筒,真正的神仙遠在千里之外,用一部手機,就平定了這場禍事?
說出來,誰信?
“快!快把宏哥放下來!”村長杜老三反應最快,他一瘸一拐地跑過來,手忙腳亂地去解那捆得死緊的麻繩。
繩子解開的瞬間,杜宏就軟倒在地,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。
他沒有理會圍上來的村民,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——大師的吩咐。
他掙扎著爬向那堆銅鏡碎片,伸出顫抖的手,想要將它們收攏起來。
“別一驚一乍的。把那堆破鏡子收好,一塊都別丟,等我消息。”
“這事,還沒完。”
大師最后那句話,像一口警鐘,在他腦海里反復敲響。
尤其是那個白大褂男人冰冷的眼神,那個充滿了未來科技感的白色房間,和屏幕上那些不斷跳動的數據流……
杜宏打了個冷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