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##第420章：瘋子的盟約

“殺了我。”

三個字，輕飄飄的，卻比剛才那幾十個殺手的刀鋒加起來還要重，狠狠地砸在水榭之中，砸得湖心都停止了漣漪。

空氣凝固了。

秦衛東感覺自己的聽覺出了問題，他瞪大眼睛，看著那個白衣勝雪、俊美如神的王家家主，又看看一臉平靜的蘇九，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失血過多產生了幻聽。

一個傳承千年的玄學世家家主，請人幫忙的第一件事，竟然是預約自己的死亡？這是什么玄門黑話？還是說燕京的頂級圈子，都已經玩得這么花了？

“九爺……”六叔的喉結滾動了一下，他那樸素的世界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。他活了半輩子，只知道人要求生，沒見過人求死的。他握緊了斧子，看著王知的眼神，就像在看一個得了失心瘋的病人，“這小子是不是腦子壞了？要不俺一斧子把他劈暈，讓他清醒清醒？”

王玄策的臉皮劇烈地抽搐著，恨不得當場把六叔的嘴給縫上。

然而，打破這死寂的，是蘇九的一聲輕笑。

“呵呵。”

他笑了，不是冷笑，也不是譏笑，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，覺得荒謬又好笑的笑。

“王家主，我得說，你是我見過最特別的甲方。”蘇九拉過一張竹凳，大馬金刀地坐下，姿態輕松得仿佛是在自家茶樓里跟人談生意，“別人的委托，都是求財求運求平安。你倒好，直接下單求死。這業務，我可從來沒接過。價格怎么算？是按人頭，還是按家主的身份，給個友情價？”

這番話，輕佻，甚至可以說是大不敬。

秦衛東聽得心驚肉跳，王玄策更是面如土色。

可王知，那雙銀色的眸子里，卻不見絲毫怒意，反而流露出一絲贊許。

在這種足以讓任何人精神崩潰的詭異情境下，蘇九非但沒有被嚇住，反而第一時間解構了這場交易的本質，并且反客為主，將主動權牢牢抓回了自己手里。

這份心性，已經不是“妖孽”二字可以形容的了。

“價格，就是我之前開出的所有條件。”王知的聲音在蘇九腦海中響起，帶著一絲無法化解的疲憊與決絕，“柳葉巷，給你。奇門陣解，給你。我王家，欠你一個人情。而我，王知，以我這殘破之身，換一個……終結。”

“說得跟唱戲似的。”蘇九撇了撇嘴，身體前傾，手肘撐在膝蓋上，一雙黑眸銳利如刀，直刺王知的內心深處，“我不喜歡聽故事，我只想知道三件事。”

“第一，為什么非死不可？你死了，這‘畫地為牢’陣就破了，那下面鎮壓的東西怎么辦？指望我一個外人給你收拾爛攤子？”

“第二，被鎮壓的，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？能讓你們王家心甘情愿當一百年的囚徒，總得有個名號吧？是上古兇獸，還是域外天魔？”

“第三，”蘇九的語氣變得玩味起來，“殺你，對我有什么好處？我幫你拿回鎮龍石，葉家倒了，我名利雙收。可我殺了你，就等于徹底得罪了你們王家。就算有你這句遺，你們王家的那些長老、子弟，能善罷甘休？我蘇九看著，就那么像個喜歡惹麻煩上身的冤大頭？”

一連串的問題，又快又急，像一把手術刀，精準地剖開了這場悲壯交易背后，所有血淋淋的現實利益。

王知沉默了。

他看著湖面上自己的倒影，那張年輕俊美的臉上，映出的卻是千年的孤獨與枷鎖。

“因為‘陣心’，只能有一個。”良久，他才緩緩開口，“鎮龍石是‘死陣心’，是鑰匙，也是鎖。而我，是‘活陣心’。當鎮龍石被盜，鎖壞了，王家先祖只能選擇用血脈為引，讓我成為新的鎖眼，才能勉強維持封印。”

“一旦鎮龍石回歸原位，一山不容二虎，一個陣法，也容不下兩個陣心。活陣心與死陣心會產生劇烈的排斥，其結果，不是我被它的力量撕碎，就是它被我的力量撐爆。無論哪種結果，封印都會在瞬間崩潰，其威力，足以將半個燕京，夷為平地。”

秦衛東倒吸一口涼氣，臉色慘白。他終于明白，這已經不是玄學界的恩怨了，這是懸在整個燕京頭頂的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！

“所以，唯一的辦法，就是在鎮龍石歸位的那一刻，‘活陣心’必須消失。”王知的聲音平靜得可怕，“我死，陣法才能平穩地完成交接。這就是我的宿命。”

“至于被鎮壓的東西……”王知的銀色眸子里，第一次浮現出一種名為“恐懼”的情緒，“它沒有名字。或者說，它的名字，就是‘規則’。是與我們這個世界，截然相反的另一種‘規則’。一旦它出來，整個世界，都會被它改寫。你所認知的一切，物理、化學、時間、空間，都會變成一堆毫無意義的笑話。”

蘇九的瞳孔猛地一縮。

源界！

這東西，絕對和源界有關！

“至于第三個問題……”王知轉過頭，看著蘇九，那張俊美的臉上，竟露出了一抹堪稱慘烈的笑容，“你殺了我，王家，只會感激你。因為你終結了王家百年的囚籠和詛咒。從我死的那一刻起，王家上下，將視你為最大的恩人。這，就是我能給你的，最大的好處。”

“一個千年世家，毫無保留的友誼和忠誠。”

水榭內，再次陷入了沉默。

這一次，連六叔都聽懂了。他看看王知，又看看蘇九，張了張嘴，卻什么也說不出來。他覺得這事兒太憋屈，太操蛋了。

蘇九靠回椅背，閉上了眼睛。

他在腦海里飛速地權衡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