承認自己錯了?承認祖祖輩輩都錯了?
那他算什么?一個繼承了詛咒的笑話嗎?
不!絕不!
一股頑固的執念,從他心底最深處升起,瞬間壓倒了所有的理智和恐懼。
“我不用你來教我怎么算命!”陳先生咬著牙,一字一句地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,“我陳家的《梅花易數》,傳了上百年!靠的就是起卦、解卦,斷人吉兇!什么‘明理’,什么‘修心’,都是些虛無縹緲的東西!不能幫人消災解難,不能指點迷津,要來何用!”
他像是要證明什么,猛地一揮手,對著旁邊因為爭吵而圍觀過來的幾個人喊道:“今天收攤了!明天,明天我照常出攤!誰要算卦,明天請早!”
他開始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,動作粗暴而急躁,像是要用這種方式,來驅散盤踞在心頭的陰霾。
蘇九看著他,輕輕地搖了搖頭。
道,是不能強行灌輸的。劫,也只能自己渡。
他已經說了該說的話,剩下的,就看陳先生自己的造化了。
“既然你不信,我也不再多。”蘇九站起身,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百元鈔票,壓在桌上的茶杯下,“這是茶水錢。”
他最后看了陳先生一眼,語氣平淡地留下了最后一句話。
“我最后給你一個建議,不是作為什么‘高人’,而是作為一個通曉醫理的人。你臉上的痙攣,是心神耗損過度的外兆,長此以往,心神耗盡,便是油盡燈枯。回去后,停止卜卦,靜養一個月,什么都不要想,什么都不要算。看看它,會不會好轉。”
說完,蘇九便轉身準備離開。
這個建議,是他能給出的,最后的、也是最簡單直接的“藥方”。一個不需要任何玄學理論,只需要時間和行動就能驗證的法子。
然而,這句在他看來再正常不過的勸告,聽在陳先生的耳朵里,卻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“靜養一個月?!”陳先生猛地抬起頭,眼睛里滿是屈辱和憤怒,“你這是在詛咒我!你是在說我這門手藝,就是催命符!我告訴你,我陳某人,就是靠這門手藝吃飯的!我祖祖輩輩都是!離了它,我一天都活不下去!”
他被徹底激怒了,一把抓起桌上那個裝滿了銅錢、蓍草和龜甲的布袋,胡亂地往身上一挎,像是要逃離這個讓他無地自容的地方。
“歪理邪說!一派胡!”
他嘴里憤怒地咒罵著,轉身就走。
也許是太過慌亂,也許是氣血攻心,他腳下一個踉蹌,身體猛地撞在了那張掉漆的折疊木桌上。
桌子被撞得一歪,他身上那個本就沒扎緊的布袋,被桌角狠狠一勾!
只聽“刺啦”一聲!
那跟了他幾十年的粗布袋,應聲裂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。
袋子里所有的東西,嘩啦一下,全都傾瀉了出來。
銅錢叮叮當當地滾了一地,蓍草散落得到處都是。
而那塊被他祖父、父親和他自己,三代人摩挲得溫潤如玉,早已視作身家性命的古老龜甲,從袋中飛出,在空中劃過一道令人心悸的弧線,最終……重重地砸在了花園堅硬的石板地面上。
“啪!”
一聲清脆,卻又沉悶得讓人心臟一縮的碎裂聲,在瞬間變得寂靜的空氣中,突兀地響起。
花園里所有人的目光,都下意識地集中到了那個聲音的來源。
陳先生的腳步,也猛地頓住了。
他全身僵硬,像一尊石雕,緩緩地,一寸一寸地,低下頭。
只見那塊承載了他家族三代人榮辱與希望的龜甲,靜靜地躺在地上。一道刺眼的裂痕,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,從龜甲的中央,猙獰地蔓延開來,幾乎將它整個劈成了兩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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