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風拂過,王德發拉開車門的手懸在半空,臉上的諂媚笑容還未散去,就看到蘇九停下了腳步,低頭看向手機。
那專注的神情,讓王德發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。
這位爺,該不會是又要隔空斗法吧?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,仿佛已經感覺到空氣里彌漫開的無形殺機。
蘇九的指尖,在冰冷的手機屏幕上輕輕劃過。
那是一張照片,一張被暗紫色斑駁污染的黃色符紙。
在他那融合了中醫與風水玄理的視野里,這張符箓不再是簡單的朱砂與黃紙的結合體。它是一個垂死的生命。
符箓本身蘊含的浩然正氣,是它的“衛氣”,本應流轉不息,固若金湯。可現在,這層“衛氣”已經千瘡百孔,變得稀薄而黯淡,如同一個重病之人虛弱的呼吸。
而那些暗紫色的斑駁,則是一種陰邪至極的“外邪”。它不是簡單地附著在表面,而是像最惡性的毒株,已經侵入了符箓的“經絡”,正在瘋狂地吞噬、同化著符箓的本源靈力。
這張符,正在從內部開始腐爛、壞死。
“符也會生病。”蘇九的聲音很輕,像是在自自語。
跟在后面的王德發一愣,湊過來看了一眼,滿臉不解:“生病?神仙,這紙還能生……生病?是受潮發霉了吧?”
在他看來,這就是一張畫得歪歪扭扭的廢紙,可能還是假冒偽劣產品。
蘇九沒有解釋。他撥通了那個發來短信的陌生號碼。
電話幾乎是立刻就被接通,聽筒里傳來一個男人驚惶失措、幾近崩潰的聲音,背景里還夾雜著女人壓抑的哭泣和物品摔碎的雜音。
“喂?是蘇大師嗎?蘇九蘇大師?救命!求您救救我們一家!”
“地址。”蘇九的聲音平靜得像一汪深潭,與電話那頭的混亂形成了鮮明對比。
“啊?哦哦!地址是靜安區紫藤苑七號!大師,您……您能來嗎?我們家……我們家快不行了!那東西……它……”
男人的話語支離破碎,充滿了巨大的恐懼。
“在家等著。”
蘇九說完,便掛斷了電話,沒有給對方任何繼續傾訴恐懼的機會。
他抬眼看向王德發。
王德發一個激靈,立刻挺直了腰板,比了個“請”的手勢,臉上堆滿了最熱情的笑容:“神仙您吩咐!紫藤苑是吧?熟!我閉著眼睛都能開過去!您上車,我保證,油門踩到底,讓您體驗一下什么叫風馳電掣!”
奔馳車再次啟動,平穩地匯入城市的車流。
王德發從后視鏡里,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蘇九。這位年輕的大師又靠在了后座上,閉著眼睛,好像睡著了。
可王德發知道,他沒睡。
他能感覺到,車內的氣場,和來的時候,又不一樣了。
如果說來的時候,車里坐著的是一尊深不可測的神。那么現在,這尊神,仿佛又多了一重身份。那種感覺很奇特,就像你走進一間古老的廟宇,發現供桌上的神像,手里除了拿著法器,還拿著一把手術刀。
違和,又讓人更加敬畏。
“神仙,”王德發憋了半天,還是沒忍住,壯著膽子開口,“剛才那電話……又是那種……臟東西?”
“是病了。”蘇九沒有睜眼。
“病了?”王德發更糊涂了,“是那家人病了,還是……房子病了?”
他現在已經能初步理解“房子生病”這種概念了,畢竟林家的事,給他的沖擊太大。
“符病了。”蘇九淡淡道。
“符……符病了?”王德發感覺自己的腦子又不夠用了,“一張紙畫的東西,還能生病?那……那得吃什么藥啊?板藍根?”
他自己都覺得這個問題很蠢,說完就想抽自己一個嘴巴。
蘇九沒有笑,也沒有斥責他的無知。
他只是睜開眼,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霓虹,聲音里帶著一種奇特的質感:“萬物皆有氣,有氣便有生機,有生機,便會生病。人病了,是臟腑失調,氣血逆亂。宅病了,是風水失衡,氣場污濁。而符病了,則是靈光受損,道韻被污。”
王德發聽得云里霧里,但不明覺厲,他用力地點頭:“哦哦哦,原來是這樣!高深!太高深了!”
他雖然聽不懂,但他聽懂了一件事:在這位爺的眼里,好像沒什么東西是不能用“看病”來解釋的。
這讓他心里產生了一個荒誕又大膽的念頭:這位爺,該不會是華佗轉世,扁鵲重生,來人間開診所的吧?主營業務風水相術,兼職捉鬼治病?
車子一路向西,駛離了繁華的市中心,進入一片安靜的老城區。
紫藤苑,是十幾年前建的一片高檔別墅區,住戶非富即貴。
當奔馳車緩緩駛入紫藤苑的大門時,王德發忽然覺得有點冷。
明明車里開著暖氣,可那股涼意,卻像是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。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,搓了搓手臂。
“神仙,這地方……怎么陰森森的?”
蘇九的目光,早已投向了別墅區的深處。
在他的視野里,整個紫藤苑的氣場,大體是平和的,一棟棟別墅都籠罩在或濃或淡的暖色光暈中,代表著家宅平安,人丁興旺。
唯獨在最深處,有一棟宅子,與周圍的景象格格不入。
那棟別墅上空的氣,像是一塊被墨汁污染的畫布。原本應該屬于家宅的、溫暖平和的黃色氣運,此刻被壓縮得只剩下薄薄的一層,如風中殘燭,搖搖欲墜。
而在那層脆弱的黃光之下,是一大片粘稠的、散發著惡意的黑綠色“霉斑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