門被輕輕帶上,發出一聲輕微的“咔噠”聲。
這聲音,在死寂的公寓里,卻像一道驚雷。
林婉兒靠在冰冷的門板上,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干了,順著門板緩緩滑坐在地。門外,是那個不省人事的男人,和一片狼藉。門內,是她自己砰砰狂跳的心臟,和一室的寂靜。
蘇九走了。
那個神秘的年輕人,就像他突兀的出現一樣,又悄無聲息地消失了。只留下一連串顛覆她認知的話語,和那個被扭斷了胳膊,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在地上的前男友。
酒氣混雜著血腥味,從門縫里絲絲縷縷地鉆進來。林婉兒胃里一陣翻江倒海,她捂住嘴,強忍著才沒有吐出來。
她透過貓眼,又看了一眼。
周峰還躺在那里,一動不動,樓道的聲控燈已經熄滅,他整個人都融在黑暗里,像一具被隨意丟棄的垃圾。
林婉兒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。她手腳并用地爬起來,沖到門邊,將防盜鏈掛上,又把所有能鎖的鎖都反鎖了一遍。做完這一切,她才像是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,背靠著墻壁,大口大口地喘著氣。
“郎中……相人之術……”
“因果……裂痕……”
“食人花……運賊……”
蘇九的話,像一個個無法擺脫的幽靈,在她腦海里盤旋。
不可能的。
林婉-兒用力地搖著頭,指甲深深掐進掌心,試圖用疼痛來驅散腦中的荒唐念頭。
那個人一定是個騙子。一個很高明的騙子。他不知道從哪里調查了她的過去,知道了她情路坎坷,知道了周峰的存在,所以才自導自演了這么一出“英雄救美”的戲碼。
他說的那些話,什么疲勞,什么工作不順,都是些模棱兩可的江湖話術。至于那個“金石之禍”,更是巧合!周峰喝醉了酒找上門來,這怎么能算是什么“金石之禍”?
對,一定是這樣。
她clingingtotheserationalizations,likeadrowningpersonclingingtoapieceofdriftwood.
她的王子,她的救贖,她生命里唯一的光,怎么可能是“食人花”?高遠對她那么好,他為她擺平工作上的難題,在她情緒低落時溫柔地安慰,他看她的眼神,永遠充滿了愛意和珍視。
林婉兒的思緒,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兩個月前,她和高遠第一次見面的那個雨天。
那天,她因為一個重大的工作失誤被領導痛罵,一個人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,連傘都忘了打。就在她狼狽不堪,覺得全世界都拋棄了她的時候,一輛黑色的賓利停在她身邊。車窗降下,露出一張溫和俊朗的臉。
“小姐,需要幫忙嗎?”
那就是高遠。
他就像是童話里走出來的王子,在她最絕望的時候,向她伸出了手。他帶她去高級餐廳,聽她哭著傾訴所有的委屈,然后輕描淡寫地說:“這么點小事,也值得哭鼻子?”
第二天,那個讓她焦頭爛額的項目難題,就莫名其妙地解決了。刁難她的甲方變得和顏悅色,痛罵她的領導也對她贊不絕口。
從那天起,她的世界,就多了一束叫“高遠”的光。
可是……
林婉兒的腦中,蘇九那平淡卻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。
“他若是光,你為何會越來越疲憊?”
“他若是光,你的事業為何會頻頻受挫?”
“他若是光,你養了三年的綠植,為何會無故枯死?”
林婉兒的身體一僵。
她猛地抬頭,看向陽臺。那里,擺著一個空花盆。就在上周,那盆她養了三年,一直郁郁蔥蔥的綠蘿,葉片在三天之內全部枯黃,掉落。她以為是自己忘了澆水,可現在想來,那幾天她明明每天都記得澆水。
還有那張名片。
高遠為什么要拿走那張名片?他說留著報警,可為什么不留給她?
一個可怕的念頭,像一條毒蛇,從心底最深處探出頭來。
他怕自己……真的去聯系那個年輕人。
不!
林婉兒狠狠地甩了甩頭,她不能再想下去了。她從地上爬起來,踉踉蹌蹌地沖進洗手間。
鏡子里,映出一張慘白而憔悴的臉。
她死死地盯著鏡中的自己。這張臉,是她從小到大最引以為傲的地方。算命的先生說她天庭飽滿,地閣方圓,是難得的富貴相。朋友們羨慕她天生麗質,就算不化妝也清麗動人。
可現在,鏡子里的女人,眼下是遮不住的烏青,皮膚暗沉,毫無光澤。那雙曾經顧盼生輝的眼睛,此刻也像是蒙著一層揮之不去的薄霧,空洞而茫然。
“一道烏云遮了眼,一根藤蔓纏了身……”
她下意識地抬手,指尖顫抖著,摸向自己的左邊耳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