萬鮑祭拜完長輩們,久久佇立在父母墓前。目光深沉,凝視著碑上父母的黑白照片,尤其是父親萬卓柯的容顏。
不遠處,榮唯寶正跪于母親碑前,怒罵著二房那兩個不孝孫子。
真也是死了都不放過。
“控制下情緒!”萬鮑隔著數步之遙沉聲開口,“自己的身體什么狀況不清楚嗎?后輩這點爛事,就別拿來擾姑姑清凈了。”
榮唯寶聞,竟還有心思轉過頭來調笑,“咱倆半斤八兩,誰也別說誰!”
萬鮑嘴角微揚,回以一絲淺淡的笑意,隨即目光重新落回父親的照片上,心中默念:
父親,萬家既出過心狠手辣、手足相殘的先例,那么這罪名,今日就由我來擔。只求您保佑后代盈月,一生平安康健,無憂無慮,享盡世間寵愛。
在我心中,唯有您二位,是我真正的父母。
他收斂心神,將備好的三杯酒莊重奠于墳前。最后一杯,輕呷一口,余下的傾灑于地,動作舒緩而鄭重。
榮唯寶已拄著手杖走近,語氣帶著看透世事的唏噓與調侃:“如何?老鬼,早說過他們幾個才是最有福的。如今只剩你我兩個老家伙,留著應對這些糟心瑣事。”
“寶哥。”
這一聲喚,喊得榮唯寶心頭發顫。數十年來,萬鮑每如此稱呼,緊隨其后的準是棘手之事。他幾乎是咬著牙回應:“說吧!讓我殺了你那兩個不孝孫?”
“若有下次……”萬鮑眼神看向老友,話到嘴邊卻一轉,“我是說,倘若我遭遇不測,務必護住囡囡。不必設法救我,萬家所有,盡數歸她。”
“還歷練個屁!”榮唯寶怒氣上涌,手杖重重一頓,“我現在就找人去殺了宮家那些雜碎!”
萬鮑抬手按住他手臂,“局面演變至此,想必是有人想與我會面,應該與萬家舊事相關。過往恩怨,與囡囡無關。屆時萬家人是聚是散,全憑她一人決斷。”他凝視著榮唯寶,再次懇切喚道:“寶哥!”
“我現在都想當你孫子,你弄死我得了!”榮唯寶見不得老友這般托付后事的模樣,然而對上萬鮑眼中那抹罕見的懇求,心腸終究還是軟了下來,“我年長你們這么多,怎么反倒命更長?阿鮑,你要再走在我前頭,我這把老骨頭,怕是……撐不住了。”
萬鮑淡然一笑,安撫道:“榮家已然后繼有人。祖赫秉性酷似姑姑,祖耀此番看來也已成才。其他三家,天闊與金棠早能獨當一面,即便小妄,如今處事也愈發沉穩周全。我們也真老了啊!真到了下面,對好友們也都有所交待。”
“我只盼著能親眼見到祖赫成家。”榮唯寶嘆道,“至于那個混球,是不敢指望了。”
提及此事,萬鮑又想起一樁:“寶哥……”
“有事你能不能一次性說完?!”榮唯寶幾乎是條件反射般抱怨,“你當家之后,一這么喊我,就沒好事!”
萬鮑笑了笑:“也是你自家事。無論如何,留少卿一命。終究是唯珍姐曾親手抱養過的孩子。”
榮唯寶惋惜道:“好好一個后生仔,偏將身子紋得那般模樣,不人不鬼!放心,他要是那么早死,我都怕我妹妹天天托夢掐死我!”
萬鮑輕嘆:“嘉寶他們一個個自擇姻緣,卻落得如此境況。囡囡的婚事,我想親自為她籌謀。只是這姻緣二字,終究難憑人力強求。”
“既要選,何不考慮我家那混球?”榮唯寶立刻接話,“保管被月丫頭拿捏得服服帖帖!”
萬鮑不著痕跡撇開眼神,移開話題:“小妄其實不錯,只是那性子……”
“一提那混球,我就不是你寶哥了?!”榮唯寶佯怒反問。
兩位老人相視一笑,清晨的陽光恰好穿透薄霧,照亮冰冷的墓碑,也勾勒出他們歷經風雨、依舊巍然的身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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