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廳的暖香裹著飯菜熱氣,在空氣中織成綿密的網。八仙桌上,糖醋魚的琥珀醬汁凝在瓷盤邊緣,魚肉嫩得還泛著水光;紅燒肉塊塊方整,肥瘦相間的肌理里浸著醬色,油花在表面輕輕顫動,連盤底都積著一層透亮的油星;描金砂鍋里的鴿子湯騰著細霧,紅棗和桂圓浮在奶白的湯面上,把湯色襯得愈發溫潤。桌角兩朵剛摘的海棠花,花瓣上沾著層淡淡的水汽,嬌艷得像是要滴出水來,偶爾有片花瓣落下,輕輕落在盛著青梅酒的酒杯沿上,漾起圈圈淺紋。
九殿下(夾起一塊剔凈刺的糖醋魚肉,剛送進嘴里,眉眼就彎了起來):綰綰這手藝又精進了,酸甜口剛好壓得住魚的腥氣,比御膳房的廚子做得還地道。
蘇綰綰(端著酒杯輕輕抿了口,水綠裙角掃過椅腿,語氣帶著幾分笑意):殿下喜歡就好,下次再給你做松鼠鱖魚,那道菜的醬汁更費功夫,保準比這個還好吃。
小桃(捧著桂花糕碟子,踮著腳湊到九殿下面前,沾著面粉的指尖指著碟子里的糕):殿下殿下,你先嘗嘗我這個!加了核桃碎和葡萄干,烤的時候特意多燜了半柱香,比早上的更軟和!
九殿下(咬了口糕,甜糯的口感混著堅果的香脆,忍不住點頭):嗯,小桃的手藝也不差,這糕要是拿到城南的點心鋪去賣,保管能把老字號的生意都搶過來。
小桃(被夸得臉頰通紅,攥著帕子晃了晃腦袋,發間的海棠花跟著晃悠):才不要去賣呢!我只烤給殿下、霓裳姑娘和姐姐們吃,別人想吃都不給!
紫微(拿起銀勺,舀了勺鴿子湯小心吹涼,遞到九殿下面前,東珠釵叮當作響):殿下剛從邊境回來,脾胃虛,先喝點湯墊墊。這湯燉了三個時辰,桂圓都是挑的最圓的,去核時用銀簪子慢慢挖的,就怕碎了影響味道。
九殿下(接過湯碗,暖意順著瓷碗傳到指尖,輕聲道):辛苦你了,紫微。在邊境的時候,就總想著你燉的湯,比軍營里的糙米粥強百倍。
霓裳(坐在一旁,手里捏著塊糕,見小桃眼巴巴望著自己,把糕遞了過去):你自己也吃,別總盯著我們。剛才練兵回來,聞著廚房的香味,就知道是你烤了糕。
小桃(接過糕,笑得眉眼彎彎):霓裳姑娘喜歡就好!我明天再烤,加你愛吃的芝麻,烤得香香脆脆的!
眾人說說笑笑,暖香裹著笑語,把正廳填得滿滿當當。九殿下剛要再夾塊紅燒肉,院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——不是尋常的踱步聲,是帶著慌亂的、幾乎要踩碎青石板的急步,連院門口掛著的燈籠都被震得晃了晃。
緊接著“吱呀”一聲,正廳的木門被猛地推開,總管李德全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。他穿著明黃色的總管袍,袍角沾著塵土,發髻歪了半邊,束發的玉簪松松垮垮掛在頭發上,手里緊緊攥著卷明黃的圣旨,指節泛白,連喘氣都帶著顫音:
李德全(彎著腰,雙手撐著膝蓋,額角的汗順著臉頰往下淌):九……九殿下!奴才參見殿下!皇上……皇上有口諭,讓您即刻進宮!十萬火急!遲了……遲了恐有大事!
笑聲瞬間停了,廳里的暖意仿佛被這急促的聲音沖散了大半。小桃手里的糕差點掉在地上,紫微遞湯的手頓在半空,蘇綰綰握著筷子的手也緊了緊。九殿下放下湯勺,起身快步扶住踉蹌的李德全,玄色勁裝的衣角掃過椅腿,帶起一片海棠花瓣:
九殿下(扶著李德全的胳膊,目光銳利,掃過他慌亂的神色):李總管別急,先喘口氣,穩住心神再說。父皇素來沉穩,若非天大的事,不會這般急著傳召。到底出了什么事?是邊關又起戰事,還是京中出了變故?
李德全(扶著九殿下的手站穩,抹了把臉上的汗,那汗浸濕了他的總管袍前襟):是……是江南!江南突發大水!沿江的堤壩塌了好幾處,淹了十幾個州縣!地方官的八百里加急剛送到宮里,墨跡都還沒干呢!皇上召集了六部大臣,現在都在宮里等著您,說……說您去年去過江南,熟悉那邊的情況,非要等您到了才議事!
紫微(猛地站起身,手里的梅子茶盞晃了晃,茶水濺出幾滴在青綢桌布上,暈開深色的印子):江南水患?去年汛期過后,工部才剛修的堤壩,說是能抵十年洪水,怎么會突然塌了?那些沿江的百姓……他們住的都是矮屋,哪經得起洪水沖?
蘇綰綰(臉色沉了下來,握著酒杯的手緊了緊,指節泛白):江南是咱們大渝的糧倉,若是淹了,今年的收成可就完了。百姓們沒了糧食,再加上洪水過后容易鬧瘟疫,后果不堪設想。
小桃(攥著帕子,眼圈瞬間紅了,眼淚在眼眶里打轉):那……那怎么辦呀?那些百姓會不會凍著餓著?會不會生病?殿下,您快去宮里,一定要想辦法救救他們!我……我現在就去把烤好的桂花糕都裝起來,您帶去給他們吃!
小桃說著就要往廚房跑,九殿下伸手拉住了她,語氣柔了些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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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殿下(拍了拍小桃的頭,指腹蹭掉她臉頰的面粉):乖,先別慌,糕留著,等我從宮里回來咱們一起吃。你和紫微、綰綰在這里等著,別亂跑,我去去就回。
他轉頭看向霓裳,眼神里滿是托付,語氣帶著幾分鄭重:
九殿下(目光落在霓裳按在劍柄上的手):霓裳,你留在這里,照看她們三個,別讓任何人來打擾。宮里情況不明,我去議事的時候,你守著府邸,若是有陌生人靠近,不必通報,直接攔下,別讓她們受半點驚擾。
霓裳(立刻站直身子,手按在劍柄上,眼神堅定如鐵,對著九殿下躬身行禮):殿下放心,有我在,定護好紫微姑娘、蘇姑娘和小桃的安全,半步都不讓人靠近正廳,等您平安回來。
九殿下點點頭,轉身抓起椅背上的玄色披風——那是他從邊境帶回來的,邊角還沾著些風沙的痕跡,卻依舊厚實保暖。他剛要邁步,紫微突然上前一步,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口,鵝黃襦裙的裙擺輕輕晃著,像受驚的蝶翼:
紫微(眼底滿是擔憂,聲音輕卻清晰,指尖緊緊攥著他的披風一角):殿下,宮里議事定要費神,朝堂上的大臣心思多,有的想推卸責任,有的想搶功,您別跟他們急,傷了身子。這是我昨天剛繡好的暖手帕,你帶著,冷了就捂捂手,也能擦擦汗。
九殿下(接過帕子,帕角繡著朵小小的海棠,針腳細密得幾乎看不見線頭,還帶著紫微指尖的溫度):謝謝你,紫微。有你這帕子在,再冷的朝堂也暖了。我會當心的,別擔心。
他攥緊帕子,塞進懷里,對著眾人沉聲道:“等著我回來,別瞎琢磨,有霓裳在,萬事都安穩。”
說罷,他跟著李德全快步走出正廳。院中的海棠花被風吹得輕輕晃動,花瓣落在他的披風上,轉瞬又被腳步帶起的風卷走。兩人剛走到巷口,就看見一輛黑色的馬車停在路邊——那是宮里的御用馬車,車身雕著精致的龍紋,黑色的駿馬套著金邊馬鞍,噴著響鼻,馬蹄在青石板上輕輕刨著,馬身上的汗順著鬃毛往下滴,顯然是一路疾馳過來的。
李德全(扶著車轅,急得直跺腳,聲音都變了調):殿下快上車!御書房那邊已經催了三遍了!小太監說皇上都坐不住了,在殿里來回踱步,把戶部尚書的奏折都扔在地上了!再晚些,皇上怕是要親自派人來請了,到時候可就失禮了!
九殿下(彎腰鉆進馬車,車簾落下的瞬間,還能聽見小桃在院門口喊“殿下保重”):知道了,走吧。
馬車猛地動了起來,車輪滾滾,濺起路邊的塵土,嚇得路邊覓食的麻雀撲棱棱飛走。馬車內鋪著厚厚的錦墊,卻沒什么暖意,九殿下靠著車壁,指尖摩挲著懷里的暖手帕,腦子里飛速轉著——江南水患不是小事,去年初秋,他曾跟著工部尚書去江南巡查堤壩,當時就覺得有些工段不對勁:夯土不夠結實,石料都是劣等品,連用來加固的木樁都發了霉。他當時就寫了折子,奏請父皇嚴查,可折子遞上去后,卻石沉大海,工部尚書還勸他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”,說負責堤壩修繕的是二皇子的岳家,動不得。如今堤壩塌了,定是那時的隱患徹底爆發了。
李德全(坐在車夫旁邊,掀開車簾一角,對著車內喊道,聲音被風吹得有些發飄):殿下!奴才剛從御書房的小太監那兒打聽著,這次水患比想象的還嚴重!下游的常州、蘇州都被淹了,城里的水快沒過膝蓋了,百姓們都往山上逃,糧食和藥都不夠,已經有人開始搶東西了!
九殿下(眉頭緊鎖,聲音沉得像塊鐵,指尖攥緊了帕子):地方官就沒提前預警嗎?防汛的沙袋、草席、糧食,去年冬天就該備好的,都去哪兒了?還有去年撥付的三百萬兩賑災銀,說是要用來加固堤壩和儲備物資,都用在什么地方了?
李德全(嘆了口氣,聲音帶著無奈,又有些忌憚,壓低了嗓門):說是上個月就下了暴雨,江水位一直在漲,可地方官怕擔責,沒敢上報,想著能自己扛過去,結果昨天夜里暴雨傾盆,堤壩突然就塌了,才慌了神八百里加急送進京。至于賑災銀……奴才偷偷聽御書房的小太監說,有幾位大人把銀子挪去修自家的園子了,防汛物資也都是些劣質的草席和發霉的糧食,根本沒法用!
九殿下(猛地攥緊拳頭,指節泛白,連指甲都嵌進了掌心):豈有此理!拿百姓的性命當兒戲,挪用賑災銀,克扣防汛物資,這些人簡直該殺!
馬車跑得飛快,沿途的街景飛速后退。原本熱鬧的市井此刻安靜了許多,路邊的攤販都收了攤子,只有幾家藥鋪還開著門,門口圍著不少人,像是在搶購藥材。偶爾能看見巡街的士兵匆匆走過,神色凝重,手里的長槍握得緊緊的,顯然是接到了戒嚴的命令。
半個時辰后,馬車停在了皇宮門口。朱紅色的宮門敞開著,門口的侍衛們都拔出了腰間的長刀,肅立在兩側,盔甲在暗沉的天色下泛著冷光,氣氛緊張得讓人喘不過氣。宮墻上方的龍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,烏云壓得很低,連皇宮的琉璃瓦都失去了往日的光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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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德全(扶著九殿下下車,壓低聲音,湊近他耳邊,語氣帶著幾分小心翼翼):殿下,御書房就在前面的文華殿旁邊,大臣們都到得差不多了,二皇子、三皇子也在。您進去的時候慢著點,皇上剛才發了好大的火,把戶部尚書的茶都潑在他身上了,現在還在氣頭上呢,您別撞在槍口上。
九殿下(整理了下披風的領口,又摸了摸懷里的暖手帕,深吸一口氣):我知道分寸,你在這兒等著。
他邁步走向御書房,剛走到文華殿的拐角,就看見一個小太監匆匆跑過來,見到他立刻跪倒在地:
小太監(磕了個頭,聲音尖細,帶著幾分急切):九殿下!皇上讓奴才在這兒等您,說請您直接去御書房內殿,不用去外殿見大臣們!
九殿下(愣了愣,心里泛起嘀咕——父皇素來議事都讓大臣們陪著,怎么這次單獨讓自己去內殿?):知道了,前面帶路。
小太監連忙起身,弓著腰在前面引路。穿過外殿的時候,九殿下瞥見大臣們都站在殿內,戶部尚書低著頭,袍角還沾著茶水漬,二皇子臉色鐵青,三皇子則對著他使了個眼色,像是有話要說,卻被旁邊的丞相拉了拉袖子,又把話咽了回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