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晚的涼風吹在臉上,帶著一絲寒意。
高洋騎著自行車,緩慢地行駛在空無一人的路上。
街道兩旁的路燈散發著昏黃的光,把他的影子在柏油路上扯得又細又長,顯得無比孤單。
他的腦海里,全是圖夕的身影。
她的壞笑,她的眼淚,她的溫柔,還有她不顧一切的倔強。
他猛地剎住車,在路燈下停了下來,回頭望向圖夕家的方向。
思緒將他拉回了上一世。
……
上一世,在那個同樣悶熱的夏夜,他沒有說出剛才那番絕情的話。
面對圖夕那雙亮得驚人,盛滿了愛意與期待的眼眸。
他淪陷了,當然,圖夕他爹也沒發現高洋這孫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偷了家。
大學四年,一個南下,一個留京。
遙遠的距離,并沒有沖淡圖夕的熱情,卻成了高洋放縱自己的溫床。
高洋長得不賴,嘴巴又會說,身邊的女孩像春天的花,一茬接著一茬地開。
他開始撒謊。
“她只是我同學!”
“就是一個普通朋友,你別多想。”
“我發誓,我心里只有你一個。”
謊如同滾雪球,越滾越大,大到他自己都信以為真。
他用一個謊套著另一個謊,編織出一張密不透風的網,將遠方的圖夕牢牢困在其中,也把自己困在了里面。
他享受著這種游走在刀鋒上的刺激感,享受著左右逢源的虛假成就。
而圖夕呢?
她一次又一次地在電話里追問。
她一次又一次地在突然的探訪中,看到他眼神里的慌亂。
她的失望,像水滴,一點一點積攢,慢慢蓄滿了一個絕望的湖泊。
可她太愛他了。
她總是在最后關頭選擇相信他,為他找著一個又一個借口,說服自己。
直到2008年。
那天晚上,鳥巢的煙火璀璨得像要把整個夜空點燃。
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民族自豪感里,歡呼雀躍。
圖夕靠在他的肩膀上,眼睛里映著漫天華彩,輕聲說著他們未來的規劃。
而高洋,滿腦子想的卻是,如何甩開她,去赴一個多年未見的大學女同學的約。
第二天他找了個借口,直奔澳門。
一夜偷腥,天崩地裂。
當他滿心歡喜地走出新葡京旋轉門時,他看到了圖夕。
她就站在不遠處,站在那片烈日下。
她沒有哭,也沒有鬧。
她的臉上,甚至連一絲表情都沒有。
只是那么靜靜地看著他。
那雙曾經亮得像星星一樣的眼睛,此刻,死氣沉沉,像兩口枯井,再也映不出他的倒影。
那一刻,高洋覺得,圖夕死了。
而親手殺死她的,正是自己。
周圍喧囂的游客,鼎沸的人聲,瞬間褪色,變成了無聲的黑白默片。
他只記得她最后看他的那一眼。
那一眼里,沒有了愛,沒有了恨,甚至沒有了失望。
只剩下……一片荒蕪的死寂。
后來,圖夕跟高洋分手后,一直沒嫁人。
這也是上一世他一生的愧疚。
……
高洋回到家,躺在床上,沒有開燈。
他在思索。
上一世的悲劇,根源就在圖夕那份過于純粹、過于熾烈、不容半點瑕疵的愛。
她的愛,是一百分的愛。
所以,當她發現自己只回饋了九十分,甚至更低時,那缺失的部分,就成了足以將她徹底摧毀的黑洞。
她要的是從一而終,是完美無瑕。
可他高洋,骨子里就不是那樣的人。
強行將自己偽裝成一個圣人,去迎合她的期待,結果只能是謊堆積,最后在雪崩的那一刻,將兩個人一起活埋。
既然他給不了一百分的愛,那從一開始,就不能讓她對自己產生一百分的幻想。
他要親手把她的期待值,從一百分,降到六十分,甚至更低。
他要讓她從一開始就知道,他高洋,就是一個身邊不可能只有一個女孩的男人。
她可以愛他,但必須接受這個前提。
如果她能接受,那么他們或許能找到一種新的、能夠長久走下去的模式。
如果她不能接受,那么這份痛苦來得越早,對她的傷害就越小。
十八歲的圖夕,就像一塊璞玉,還未被社會雕琢,她的愛情觀純粹得像一張白紙。
現在,是最好的時機。
他要先徹底地冷落她,讓她在等待中煎熬,在思念中瘋狂。
當她所有的熱情被耗盡,當她開始懷疑、開始絕望的時候,自己再出現。
高洋的腦海里,清晰地浮現出前世的時間點。
剛上大學的第一次見面。那個事件足可以讓圖夕一生難忘。
到那個時候,她要么選擇徹底放手,開始自己新的人生。
要么,就只能打碎自己對愛情的所有幻想,接受一個“不完美”的高洋。
無論哪一種選擇,都好過上一世那種在謊和欺騙中被凌遲,最后心死成灰的結局。
……
清晨的第一縷陽光,有氣無力地灑進房間。
高洋疲憊地眨了眨酸澀得快要睜不開的眼睛,撐著床板坐了起來。
按照四中最后的安排,今早九點,高三學生要準時返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