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人是你打的?酒瓶子是你爆的頭?”
沐冰在后視鏡里注視著高洋,目光銳利。
“是我。”高洋不卑不亢地回答,“他們就是一群流氓。”
“看不出來,你小小年紀,還挺有正義感?”
“可能就是因為年紀小,才有正義感。”高洋看著窗外,“我要是活到他們那個年紀,棱角早被磨平了,正義感可能也就沒了。但我絕不會像他們一樣,為老不尊。”
聽完這話,沐冰不禁回過頭,第一次真正從上到下,仔細地打量了高洋一番。
“打得挺好。”
她突然說道。
“我早就煩死王峰那個孫子了,那破酒吧開得烏煙瘴氣,一天到晚就知道在里面騙小姑娘。我要不是因為身上這身衣服,我早就想揍他們了。”
沐冰說完,又看了高洋一眼:“錢是王主任拿的,你沒必要謝我,真要謝就去謝她。所以,你也用不著跟我置氣,懂嗎,小子?”
“我沒置氣,沐姐。”高洋笑了笑,解釋道,“你想多了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沐冰重新握住方向盤,“你這小對象挺幸福的。十七八歲,正是為愛奮不顧身的年紀。你們倆……高中就開始偷著談了?”
多么高冷的女人,都是天生的八卦圣體。
沐冰也不例外。
“沒有,”高洋回答,“高考完才開始的,今天第二天。”
沐冰聞,笑了笑,沒再說話。
很快,軍子和黃貝從麥當勞里走了出來,軍子洗掉了臉上的大濃妝,脖子上的鏈子也揣進了兜里,整個人看起來正常了不少。
他樂呵呵地鉆進車里。
沐冰重新啟動桑塔納,一路無話,將他送到了省文化廳家屬院門口。
送完軍子,車子又折返回去,開往鐵西區送黃貝。
她在前面開著車,高洋在后座全程像一尊沉默的雕像,左手卻始終緊緊地攥著黃貝的手。
黃貝把頭輕輕埋在他的肩頭,發絲間似乎還殘留著燒烤攤的孜然味兒。
沐冰透過后視鏡,瞥了一眼后座這對膩在一起的小情侶,突然覺得嘴里那支剛剛補過的口紅,味道有些發苦。
她想起了大學時那個總喜歡穿白襯衫的男生,每次約會,都要拿出紙筆,精確計算公交車的換乘時間,卻從來不會為她跟人吵一次架。
后來,男朋友去了美國。
她就守著一部電話,在出租屋里啃著泡面,等了他整整三年。
她把自己最好的三年時光都耗了進去,拒絕了身邊所有優秀男孩的追求。
可最后等來的,只是一封郵件。
屏幕上那句冰冷的“我們不合適”,刺得她眼睛生疼。
再后來,她就把自己埋進了浩如煙海的案卷里,查酒吧、審歌舞廳、掃二人轉劇場,把這個城市所有藏污納垢的角落都翻了個底朝天,像要把心里那團無名火,全都發泄出去。
此刻,看著后座緊緊依偎的兩個人,沐冰突然覺得,自己這二十四歲的人生,就像身下這臺老舊的桑塔納。
發動機總是轟轟作響,看起來拼盡全力。
卻怎么也開不進自己想去的地方。
后視鏡里,黃貝已經有些疲憊了,倚在高洋的肩膀上,呼吸均勻,似乎睡著了。
這讓她羨慕不已。
路燈的光芒不斷掠過車窗,在她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。
恍惚間,她好像看見了許多年前的自己。
正孤零零地站在人潮擁擠的機場,對著那個消失在安檢口的背影,把手里那束嬌艷的玫瑰,一片一片,親手撕得粉碎。
桑塔納的雨刮器在擋風玻璃上有氣無力地擺動,刮起一層路燈暈染的光斑。
高洋的手指戳了戳黃貝的肩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