收銀臺前。
高洋故意將手包的拉鏈扯得“嘩啦”作響,然后從里面抽出一沓厚厚的百元大鈔,拍在臺面上。
他像個剛從礦上回來的煤老板,用指尖重重地叩擊著玻璃臺面。
“自己拿,剩下的再給俺,俺一會兒還要趕著回村割麥子咧。”
收銀員小姐姐抿著嘴,拼命忍著笑,小心翼翼地從那一捆錢中,數出了三十一張鈔票。
付完款,高洋雙手叉腰,像個監工似的站在店門口,對著馬路對面樹蔭下的劉哥吹了聲口哨。
他像個認識多年的老朋友一樣,扯著嗓子大聲嚷嚷。
“劉哥!今天再買張卡!我朋友,給他挑個好點的號碼!”
樹蔭在光潔的玻璃櫥窗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
軍子歪著腦袋,耳朵幾乎要貼到林麗柔順的發頂上,正聚精會神地看她用靈巧的指尖,捏著一張小小的sim卡往手機里塞。
“要先把這個電池板掀起來哦,你看,這里有個小卡扣。”林麗的聲音像浸了蜜,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。
軍子的鼻尖沁出了一層薄薄的汗,他笨拙地學著林麗的動作,脖子上的金屬項鏈晃得叮當作響。
“哦……哦……原來這么復雜……”
兩個年輕的腦袋湊在一起,不時發出一兩聲清脆的笑聲,在夏日的午后顯得格外動聽。
高洋倚在專賣店門口的大樹上,一根香煙在他的指間明明滅滅。
他緩緩吐出一個煙圈,看著那團白霧在刺眼的陽光里慢慢消散,心里暗自思忖。
果真是時間可以沖淡一切。
想當初,軍子那般深情地當著舔狗,如今有了新的目標,臉上也會露出這種發自內心的笑聲。
其實,這個世界上,永遠不要去指責誰忠誠或者不忠誠。
人類的社會里從來沒有絕對的對與錯,只有你看待問題的視角不同罷了。
軍子和林麗二人留下電話號碼后,興沖沖地跑回高洋身邊。
他把那臺嶄新的摩托羅拉v9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,寶貝似的揣進兜里,又掏出來,開機,關機,樂此不疲。
高洋掐滅煙,踢了一腳軍子,“開車!別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。”
軍子興沖沖地跨上自行車前座,單腳點地,回頭對高洋做了個“請”的手勢。
“老板,請上車!”他的聲音里洋溢著藏不住的喜悅,“下一站,咱們去哪兒?”
“中興商業大廈。”高洋抬腿跨上后座,坐得四平八穩,“買點化妝品和煙酒。”
軍子在前面猛地蹬了兩下,自行車晃晃悠悠地匯入了車流。
“你買這些干啥?”風從耳邊刮過,軍子扯著嗓子問道。
高洋用手里的登喜路手包,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軍子的后腦勺。
“你自個兒是爽了,一會進屋我空著倆爪子看我叔我嬸啊?”
“不是……你到底賺了多少錢啊?”軍子還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。
這個問題,像一根羽毛,一直在他心里撓癢癢。
“兩萬。”高洋輕描淡寫地報出一個數字,隨即又補充道,“這幾天準備全花了。”
他故意少說了許多,不是不信任兄弟,而是不想讓金錢的數額,在純粹的友情里投下哪怕一絲一毫復雜的陰影。
其實他完全沒必要。
軍子這種大男孩,簡單得像一張白紙。
他的人生理想,或許就是有一把破吉他,一個能讓他掏心掏肺的姑娘,活得開心就足夠了。
金錢對他而,夠花就行,太多了,反而是一種負擔。
……
中興商業大廈巨大的旋轉門,像一張永不滿足的巨口,吞吐著熙熙攘攘的人流。
一股混合著高級香水味的冷氣撲面而來,瞬間驅散了盛夏的燥熱。
高洋領著軍子,徑直走向一樓的名酒專柜。
晶亮的玻璃柜臺里,一排排茅臺靜靜地站著,包裝盒上燙金的“飛天”圖案,在射燈下反射著誘人的光澤。
高洋的指尖在玻璃上輕輕劃過,微微瞇起眼睛。
“來四瓶。”
他的聲音不大,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逼氣。
軍子瞬間湊了過來,鼻尖幾乎要貼在玻璃上,看清價簽后,倒吸一口涼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