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快跟我來!”小乞丐轉身,再次靈巧地鉆入黑暗之中。
    在小乞丐的帶領下,他們三人如同幽靈般在廣州漆黑的小巷和地下排水網絡中穿行,徹底避開大道和燈火。小乞丐對這座城市的陰暗面了如指掌。
    一個多時辰后,他們竟然真的從一處荒草叢生的江灘亂石堆下鉆了出來!冰冷的江水氣息撲面而來,遠處,廣州城的燈火如同繁星,更襯得此處荒涼寂靜。
    江邊,拴著一條破舊的小舢板。
    “只能送你們到這了。”小乞丐喘著氣,指著那條船,“順流往下,是虎門、伶仃洋……能不能活,看你們造化了。”
    守方人看著這個瘦小的孩子,沉默了一下,將懷中最后一點碎銀和那塊剛從當鋪換來的、大部分還沒焐熱的銀錢,都塞給了他。
    小乞丐愣了一下,沒有推辭,默默接過,揣進懷里。
    “保重。”守方人低聲道。
    小乞丐沒說話,只是用力點了點頭,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。
    守方人和岫美不敢耽擱,迅速解開纜繩,跳上小舢板。守方人抓起船槳,奮力向江心劃去。
    小舢板隨著漆黑的江水,緩緩漂向下游,遠離那片吞噬了無數希望與生命的、燈光璀璨的罪惡之城。
    江風凜冽,岫美裹緊單薄的衣衫,回頭望著漸行漸遠的廣州,心中百感交集。背叛、追殺、又一次死里逃生……但這一次,他們并非一無所獲。
    守方人確認暫時安全后,才在搖晃的船板上,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那個油布包。
    里面果然是一個小巧的、冰冷的黃銅盒子,盒子上刻著復雜的八卦圖案。守方人摸索了片刻,找到機關,輕輕一按。
    盒蓋彈開。里面沒有金銀,只有一小卷微縮膠卷(一種這個時代極其罕見的新技術),以及一張折疊得非常小的、寫滿了密碼和代號的絹紙。
    守方人拿起那卷膠卷,對著遠處廣州城依稀的燈火仔細觀察了片刻,眼神驟然變得無比銳利!
    “這是什么?”岫美緊張地問。
    守方人緩緩放下膠卷,聲音低沉而凝重,仿佛蘊含著風暴:
    “‘地黃’用命換來的……是‘先生’名下,一家最重要也是最秘密的鴉片提純工廠的內部結構和守衛分布圖……地點就在……”
    他頓了頓,一字一句地吐出那個石破天驚的名字:
    “——香港。維多利亞城的地下。”
    破舊的小舢板如同一片無根的落葉,在漆黑寬闊的珠江江心隨波逐流。冰冷的夜風裹挾著水汽,穿透高堂岫美單薄的衣衫,刺入骨髓,卻遠不及她心中那片驚濤駭浪來得凜冽。
    香港。維多利亞城地下。
    那個他們剛剛拼死逃離的、燈紅酒綠卻又藏污納垢的殖民島嶼,那個鴉片貿易最大的巢穴,竟然隱藏著這一切罪惡的核心——一座高度現代化的秘密提純工廠!而這份由“地黃”用性命換來的、無比珍貴的情報,此刻正冰冷地躺在守方人手中的黃銅盒子里。
    絕望與希望,恐懼與決心,在這顛簸的舢板上激烈地沖撞著岫美的內心。返回香港,無異于自投羅網,那里的天羅地網恐怕早已張設得更加嚴密。但弟弟明辰慘白的臉、父親未竟的理想、還有那無數被鴉片吞噬的枯槁身影,如同燒紅的烙鐵,灼燙著她的靈魂。
    “我們……必須回去。”岫美的聲音在江風中有些發抖,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堅定,“毀了那里!”
    守方人“青石”沒有立刻回答。他收起黃銅盒,目光如同鷹隼般掃視著黑暗的江面和對岸零星閃爍的漁火,評估著任何一絲潛在的危險。許久,他才緩緩開口,聲音低沉而冷靜:
    “回去是必然。但不是送死。我們需要計劃,需要力量,需要……時機。”他頓了頓,目光落在岫美身上,那眼神銳利得仿佛能看穿她內心的每一絲波動,“更重要的是,你需要做出選擇。高堂小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