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真……如果是你,會怎么做?”她對著凈土中永恒的虛無,無聲地問詢,卻得不到任何回答。只有她自己心中,那被漫長歲月磨損、卻從未真正消失的,對“姐姐”的眷戀與模仿,在微微顫動。
第二日黃昏。
夕陽將神像和跪坐的人偶染成一片凄艷的金紅。
終于,在無數目光的注視下,那尊靜默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將軍人偶,動了。
她極其緩慢地,抬起頭。紫色的眼眸中,憤怒與屈辱似乎沉淀了下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,與一絲……近乎空洞的茫然。
她的目光,終于從面前的刀上移開,緩緩掃過周圍。
她看到了遠處殘破的街道,倒塌的房屋,未清理干凈的血跡。
她看到了幸存者們眼中殘留的恐懼、失去親人的悲痛、以及對未來的彷徨。
她看到了神里綾華正在組織人手分發所剩無幾的物資,九條裟羅沉默地巡視著臨時安置點。
她也看到了,許多人在偷偷看她,眼神復雜。
這一切,以往被她的人偶之眼“看見”,卻從未被她的心“感知”。此刻,在決斗敗北的屈辱與“仁慈”的刺痛下,在被迫灌入的“他人之見”的映照下,這些景象突然變得無比清晰,無比……沉重。
人偶緩緩地,撐著地面,試圖站起來。動作有些僵硬,甚至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踉蹌。那柄夢想一心依舊插在不遠處的地上,她沒有去取。
她站直了身體,環顧四周,最后,目光再次落回那柄幽藍長刀上。
然后,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視中,她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再次愕然的舉動——
她微微俯身,對著那柄屬于趙江的、象征著“仁慈”與“契約”的長刀,極其輕微、卻清晰可辨地,點了一下頭。
仿佛在確認,仿佛在接納,又仿佛……只是一種無的回響。
做完這個動作,她不再停留,甚至沒有看一眼天守閣的方向。她轉過身,邁開了腳步。
不是飛向高空,不是瞬移離去。
而是如同一個最普通的旅人,一步一步,踏著焦黑破碎的土地,走下了千手百眼神像所在的平臺,走入了暮色籠罩下、滿目瘡痍的稻妻城街道。
紫色的身影在殘垣斷壁間漸行漸遠,夕陽將她孤獨的影子拉得很長。
她開始履行那個賭上一切的“御前決斗”敗者的約定——以“影”之名,而非“雷電將軍”之威,行走三日,去看,去聽,去感受。
“將軍……走了?”有人喃喃道。
“不是將軍……是‘影’大人?”有人低聲糾正,帶著不確定的敬畏。
“她真的……去‘看’了?”神里綾華望著那消失在街角的紫色背影,握著物資清單的手指微微收緊,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。
鳴神大社秘境中,通過水鏡術式看到這一幕的八重神子,輕輕閉上了眼睛,眼角似乎有晶瑩閃過,喃喃道:“終于……踏出第一步了嗎,影。”
溫迪依舊守在趙江身邊,對外界的一切似乎漠不關心,只是緊緊握著趙江冰涼的手,低聲說著什么,仿佛這樣就能將自己的力量傳遞過去。
而昏迷中的趙江,在深深的精神海深處,仿佛也“看”到了那夕陽下孤獨離去的紫色背影,以及那柄依舊矗立在神像下、沉默見證著一切的幽藍長刀。
他的意識浮沉在無盡的黑暗與零星閃回的畫面中,但某個執念卻清晰如初:
賭局尚未結束。
三日之約,才剛剛開始。
而當他醒來之時,無論稻妻變成何種模樣,無論影做出何種選擇,他都必須準備好,迎接一切的結局,以及……清算所有的代價。
包括,對那只狐貍,對那個逃離的同僚,乃至對那位至冬的女皇。
但此刻,他只需要沉睡,在這神櫻的溫暖與風的守護中,積蓄力量。
稻妻的夜幕再次降臨,這一次,少了幾分壓抑的雷霆,多了幾分未知的靜謐,以及一絲微弱卻真實的、屬于變革與希望的可能性的微光。在那柄插入大地的刀旁,一枚新發的嫩芽,悄然鉆出了焦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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