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方羅叔的背影似乎極細微地僵了一下,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關節緊了緊。
但很快,他又恢復了那副樂呵呵的腔調,只是語速快了些,像要趕緊把這話頭掠過去。
“里寨啊……嘿,那是人家自己的地界,規矩多,一般不讓人進的。”他含糊地說了一句,聲音被引擎聲吞掉大半。
姜紓坐在后排,只看見他后腦勺的頭發和那頂洗得發舊的帽子,看不見他臉上閃過的一絲不易察覺的忌諱和謹慎。
那是一種混糅著尊重、畏懼的復雜神情。
空氣靜了一瞬,只有車輪壓過石子的咯噔聲。
姜紓敏銳地捕捉到了那片刻的遲疑和回避。
她沒有那種不顧一切非要刨根問底的執拗,對別人的界限有種天然的尊重。
她將目光重新投向窗外,看著越來越近的、依山而建的木質吊腳樓群,語氣平淡地接了一句。
“哦,這樣。明白了。”
姜紓沒有追問,注意力已然被山腰繚繞的云霧和隱約傳來的陌生歌謠吸引了過去。
羅叔透過后視鏡飛快地瞟了她一眼,見她專心看著風景,隨即明顯松了口氣,語氣又重新熱絡起來:“姜小姐,前頭就到咯!我給你定的屋子是那里最好的,視野好得很!”
小面包車終于在一陣劇烈的顛簸后停穩,揚起的細微塵土在陽光下發著光。
姜紓推開車門,一股混合著泥土、青草和淡淡炊煙氣息的山風立刻撲面而來,瞬間滌凈了旅途的沉悶。
眼前豁然開朗。
漫山遍野的綠,像是打翻了調色盤,從墨綠、黛綠到翠綠、嫩綠,層層疊疊,鋪滿了視野所能及的每一寸山巒。
一座座吊腳樓依著山勢錯落搭建,木質結構飽經風霜,呈現出深褐的色澤,屋頂蓋著灰黑的瓦片,仿佛是從這山地里自然生長出來的。
這里游客中等,大多是當地人,慢悠悠地走著,反倒更顯出一種原生態的靜謐。
最吸引姜紓注意的是這里人們的衣著。
當地人,幾乎都穿著傳統的苗服,苗服上點綴著絢麗的刺繡,銀飾在陽光下閃閃發亮。
所以,哪些是當地人,哪些人是外地來的游客,一目了然。
當然,也有不乏有穿著當地服飾的外地游客!
一個婦人背著竹簍從車前經過時,姜紓的目光立刻被她衣襟上繁復精美的刺繡吸引了。
那圖案并非尋常的花鳥魚蟲或是吉祥紋樣,而是一條栩栩如生的蛇!
蛇身蜿蜒盤踞,鱗片用深藍和墨綠的絲線細致勾勒,蛇頭微微昂起,眼神竟有幾分逼人的銳利,透著一種神秘甚至有些詭譎的氣息。
姜紓看得微微怔住,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將蛇繡在衣服上。
婦人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,側頭看了她一眼,手腕和脖頸間的銀飾隨著她的動作發出細碎清脆的“叮當”聲,像山泉滴落玉石。
這時,羅叔停好車走了過來,順著姜紓的視線望去,了然一笑,露出被煙熏得微黃的牙齒:“咋樣?我們這兒的衣服好看吧?跟你們城里的不一樣哈!”
他指了指不遠處一家門口掛著幾件精美苗服的小鋪子:“喏,那家店手藝最好,繡活都是一針一線自己做出來的。姜小姐要是喜歡,可以去挑幾套,穿著拍照,好看得很!”_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