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尋州緩緩起身,目光深深地落在沈青敘身上。
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兒子穿著完整的苗服,銀鏈垂落額前,一身修長苗服襯得他宛若山間明月。
望著那雙與他母親如出一轍的黑眸,沈尋州恍惚間看見了另一雙眼睛。
記憶猝不及防地席卷而來。
那個穿著苗服的女子總愛采一大把野花,笑著塞進他懷里。
銀飾在她轉身時叮當作響,她臉上的笑容比手中的花束還要明艷。可她最后留給他的,只有她身死的死訊和一個他們共同的血脈。
“我不管你是誰。”藤伊冰冷的聲音割開回憶,“我只問你,你怎么進來的?”
她同時看向憨態的羅叔。
沈尋州緩緩轉身:“是青敘的母親……告訴我的路。”
藤伊瞳孔驟縮,里寨竟然有一條安全通向外寨的密道。
今日的日子特殊,姜紓看向沈青敘,心有所感。
姜紓輕輕開口,聲音里帶著小心翼翼:“叔叔,今天正好是阿姨的祭日。您……要去看看她嗎?”
“是......今天嗎?”
沈尋州的聲音突然沙啞,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西裝褲。
姜紓震驚地望向沈青敘,壓低聲音:“你從來……沒和叔叔說過嗎?”
沈青敘直視著沈尋州,目光深沉:“那時候,為什么不問我,關于母親的事?”
這是沈青敘藏在心里的疑惑,今日,他突然想問了。
姜紓蒙了,什么意思。
沈尋州的喉結滾動了一下,唇角扯出一個苦澀的弧度:“因為我比誰都清楚……我只是你生物學上的父親,你對我,對沈家,沒有感情。”
他停頓片刻,聲音輕得幾乎破碎,“在你需要父親的年歲里,我從未出現。你又憑什么……要對我有感情?”
這句話說出口時,他整顆心都在抽痛。
最愛的女子獨自生下他們的孩子,他一無所知;她離開人世時,他連最后一面都未能見到;兒子成長的每一個瞬間,他都永遠地錯過了。
沈青敘的睫毛輕輕顫動,良久才低聲道:“是。”
“我不需要問你,”沈尋州深吸一口氣,眼中泛起細微的水光,“因為我會親自來找她。當我知道你們來到云江時,我就明白……我是時候來見她了。”
姜紓的鼻子一陣發酸,主動開口:“叔叔,我帶您去阿姨那里吧。”
沈尋州卻輕輕搖頭,抬手整理了一下微皺的衣領:“太久沒見了……我得先換身衣服,好好收拾一下。”
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,像是怕驚擾了什么,“不然她見到我這副樣子……該認不出是誰了?”
他轉身時,腳步有些踉蹌,羅叔默默上前扶住他的手臂。
姜紓急忙拉著沈青敘跟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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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時,空蕩蕩的議事堂里,藤伊望著那個背影,喃喃自語:“這就是母親到死都忘不掉的人嗎?”
裘琰沉默地站在她身后。
寨中老人常說,沈青敘的母親,即使改嫁,但是心里始終裝著的一直都是沈青敘的父親。
藤伊緩緩垂下眼睫,整個人籠罩在一層無形的落寞里。
這一刻,她竟前所未有地羨慕著沈青敘。
還不等藤伊繼續傷感,就在這時,一個寨民快步來報:“首領,老首領那邊……似乎有蘇醒的跡象。”
藤伊下意識地揚起笑容,那笑意卻很快凝固在嘴角。
此刻她的心情復雜難,她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他。
來人繼續稟報,語氣沉重:“醫者說,老首領他……可能是回光返照的征兆。”
一陣酸楚猛地涌上喉頭,藤伊身形一個踉蹌,幾乎要站立不穩。
裘琰擔憂地喚道:“首領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