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尋州從沉重的回憶中抽離,目光如淬寒冰:“若我早知道她會在這里香消玉殞,當初就算不顧她的意愿,也要帶她離開。哪怕她怨我恨我,也好過……”
好過天人永隔的好。
他的聲音戛然而止,攥緊的拳背上青筋凸起。
老首領艱難地喘息著,繼續說道:“我本也想著,就讓阿禰永遠離開里寨,去過她想要的生活。可就在她走后不久,寨中突生變故。”
他的視線漸漸失焦:“神樹日漸衰弱,尤其在阿禰離開后,衰敗的速度快得驚人。寨民們紛紛勸我召回阿禰,我始終不肯。可這時,時誦的父親找到了我……”
時誦的瞳孔驟然收縮:“我父親找你做什么?”
老首領的目光轉向時誦,眼中滿是愧疚:“他說,神樹衰敗得太快,僅憑我一人之力已難以為繼。”
“所以你就讓我父親代替你去死了?”時誦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。
“不……我沒有同意。”老首領痛苦地閉上眼,“可他瞞著我,瞞著他的妻兒,偷偷種下了同命蠱……代替了我。”
“不可能!”時誦猛地站起身,“我父親有相敬如賓的妻子,有尚在襁褓的兒子,他怎么會拋下我們……丟下我們去死!”
老首領無力地搖頭:“因為阿禰。你父親最重恩情,年少時阿禰曾救過他的命。我明白,他是想報恩。”
他咳嗽了幾聲,聲音更加虛弱,“但他不知道,只有經過祭禮認可的首領,才能長久承受供養之責。他僅僅撐了一年就……”
“你騙人!”時誦目眥欲裂,“供養神樹的事情,只有首領或者是即將繼任首領的人,若不是你告知,我父親又怎么會知道。”
老首領搖頭,“我不知道,他是怎么知道的,但是......”
“巧舌如簧!”時誦氣得踉蹌了幾步,沈青敘伸手扶了他一把。
“不管你信不信,真相就是這樣,你母親愛你父親至深。”老首領打斷說道,“你父親死后,她選擇追隨你父親而去。說到底,他們夫妻二人是替我赴死。這個罪孽,我此生難贖。”
沈青敘忽然冷聲開口:“那后來呢?”
“我傳信把這一切告訴了阿禰。她與你時誦父親情同手足,得知真相后立即返回里寨。”老首領的聲音越來越輕,“她把所有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,對我說……她愿意留下。”
沈青敘發出一聲冰涼的嗤笑:“你倒是把自己撇得干凈。那你敢不敢說,我母親究竟是怎么死的?”
沈尋州的目光如利刃般刺向老首領,聲音里壓抑著滔天怒意:“說!阿禰究竟是怎么死的?”
突然,老首領猛地一陣劇烈咳嗽,整個人蜷縮起來,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。
良久,他才艱難地喘息著說道:“阿禰……阿禰是為了青敘啊!”
“胡說!”沈尋州拍案而起,案幾在他掌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,“若真是為了青敘,她更該好好活著!”
“你走后不久,阿禰就發現自己有了身孕。”老首領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風箱,“她是難產生下青敘的……那一夜,她幾乎踏進了鬼門關。”
這句話像一把淬毒的匕首,狠狠刺進沈尋州的心。
心上人在生死邊緣掙扎時,他竟一無所知。
“阿禰生下青敘,風波卻沒有停止,青敘有一半外族血脈,寨中流四起,可阿禰執意要保住這個孩子。”
沈青敘:“所以,所以你逼著母親改嫁,說是只有這樣才能保住我,是嗎?”
老首領沉默了,渾濁的眼中閃過掙扎。
沈青敘始終靜立在一旁,身姿挺拔如竹,目光平靜得令人心驚:“怎么不繼續往下說了?是不敢說嗎?你若不敢,我來說。”
老首領顫抖著望向沈青敘,徒勞地伸出手:“不……青敘……”
“你方才說的每一個字,我聽著就像是笑話一樣。”沈青敘的聲音冰冷如刃,“你口口聲聲說愧對時誦父母,可若不是你以母親恩情相脅,里寨人最重諾,時誦父親怎會拋下妻兒,決意赴死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