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配方是王瘸子的命。
年輕時他跟著父親學廚,后來自己琢磨,在祖傳方子上加了長白山的榛蘑粉、松江河的蝦米皮,燉出來的肉能香飄半條街。
以前村里辦紅白事,只要他掌勺,鄰村的人都提著籃子來蹭菜,這手藝是他在村里挺直腰桿的底氣,現在卻要被親兒子賤賣,他怎么能不瘋?
可王千鶴早被賭癮掏空了良心,哪管這些?
他梗著脖子回罵:“你個老不死的!老燈臺!是不是活膩歪了聽不懂人話?我讓你拿配方!你以為我愿意認你?要不是欠了賭債,我早跟你斷絕關系了!你信不信,你不拿,我就把這破院子點了,讓你連住的地方都沒有!”
這話像一把冰錐扎進王瘸子心里,他看著眼前這個瘦得只剩骨頭、眼窩深陷的兒子,突然覺得這輩子活得像個笑話。
他年輕時走南闖北當廚師,賺的錢全給兒子們蓋了房、娶了媳婦,到老了卻落得個沒人管的下場,現在連唯一的念想都要被兒子毀掉。
王瘸子氣得嘴唇發紫,眼淚在眼眶里打轉,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
王千鶴見他不動,突然
“撲通”
一聲跪在雪地里,膝蓋砸在凍地上發出悶響。
他抱著王瘸子的腿,鼻涕眼淚混著雪水往下流:“爸!我求你了!就這一次!拿到錢我就戒賭,我天天給你燒炕、做飯!那些催債的都說了,再不給錢就打斷我的腿啊!你忍心看我成瘸子嗎?”
王瘸子心一軟,剛要伸手扶他,王千鶴卻突然發力,一把推開他。
王瘸子沒防備,后腦勺
“咚”
地撞在院墻上,眼前一黑,差點暈過去。
王千鶴趁機沖進屋里,沒一會兒就拎著個紅布包跑出來。
那是老王家的族譜,藍色封皮都磨出了毛邊,王瘸子平時把它藏在炕席底下,配方就夾在最后一頁。
“你敢動族譜!”
王瘸子瘋了一樣爬起來去搶,卻被王千鶴狠狠推倒在地。
他趴在雪地里,手指摳著凍土,想爬起來卻沒力氣,只能眼睜睜看著王千鶴拿著族譜跑到陳銘面前,獻寶似的遞過去:“這里面夾著配方,你趕緊看!錢給我!”
陳銘打開族譜,一股陳舊的紙墨香撲面而來。
最后一頁果然夾著張泛黃的羊皮紙,上面用毛筆寫著密密麻麻的字,除了常見的八角、桂皮,還有
“長白山榛蘑粉三錢”“松江河蝦米皮五錢”“老醬油半勺”
的配比,連火候都寫得清清楚楚:“大火燒開轉小火,燉夠一個時辰,中途不可揭蓋”。
看著倒像是真的,但陳銘沒著急給錢,而是抽出
100
塊遞過去:“我現在沒法試配方,先給你
100
塊定金。等我燉出味兒,確認是真的,再給你剩下的
400。我陳銘在豐收村、七里村都算個講究人,不會賴你這點錢。”
王千鶴一把搶過錢,對著太陽照了照,確認是真鈔后,臉上瞬間堆起笑:“行!但你要是敢賴賬,我就天天去你家堵門!我臉皮厚,不怕丟人!要是配方假的,這
100
塊我也不跟你要了!”
說完,他揣著錢,像一陣風似的跑出院子,連回頭看一眼王瘸子都沒有。
他滿腦子都是賭桌,早就忘了地上還躺著自己的親爹。
王瘸子坐在雪地里,看著兒子消失的方向,眼淚終于忍不住流了下來。
他張了張嘴,想喊卻發不出聲音,只能死死攥著拳頭,指甲把掌心摳出了血。
雪落在他的頭發上、肩膀上,沒一會兒就積了薄薄一層,像給這個絕望的老人蓋了層白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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