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玉德要是贏了錢,過年回來還能有個笑臉兒,給劉國輝留點零花錢;可要是輸了錢,臨走之前都得在家作鬧一場,摔盆砸碗是常事兒,劉國輝那時候脾氣也倔,跟他爹沒少干仗,有時候打得頭破血流,誰勸都不好使。
陳銘沒急著進屋,就站在門口聽著。
屋里的爭吵越來越激烈,緊接著就傳來暖壺摔在地上的碎裂聲,“哐當”
一聲,聽得人心里一緊。
“你一年都不回來一趟,回來就管我的閑事!你干啥呀?瘋了啊!”
劉國輝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,聲調越來越高,幾乎是吼出來的,“韓秀娟咋的你了?你說說你說的那些話,是人能聽的嗎?我好不容易找個稱心如意、能過日子的好女人,你瞅瞅你,還像個當爹的樣嗎?你就不能盼著我好啊!”
陳銘扒著門框往里瞅,就看見劉國輝站在屋子中間,臉色通紅,胸口劇烈起伏,顯然是被氣得不輕,額頭上的青筋都突突直跳。
而他對面的炕琴旁,靠著一個老頭,正是劉玉德。
這劉玉德的模樣,簡直讓人不忍直視。
身上穿的棉襖破破爛爛的,補丁摞著補丁,實在沒地方補的地方,黑乎乎的棉花就露在外面,看著油膩膩的,仿佛打了一層鐵,油光锃亮的,往地上一放都能自己立起來跑,那棉襖簡直都成精了。
他的棉褲就更別提了,上面像是抹了一層豬油,锃光瓦亮的,估計沒有個三五缸水,根本洗不出原樣,也完全沒有洗的必要了。
頭發亂糟糟的,花白相間,糾結在一起,像是很久沒洗過,上面還沾著些草屑。
臉上布滿了深深的皺紋,一條挨著一條,深的能夾住蒼蠅,皮膚黝黑粗糙,還沾著不少泥垢,看著就臟兮兮的。
身上更是散發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臭味,混合著汗味、煙味和不知道啥東西的餿味,跟街邊的老要飯花子沒啥兩樣。
他手里還拎著一個大破布袋子,里面鼓鼓囊囊的,不知道裝了些啥,從袋子里掏出一撮煙絲,用廢紙隨便卷了卷,就吧唧吧唧抽起了旱煙,煙霧繚繞中,他用手指著劉國輝,破口大罵。
“你個沒出息的玩意兒!我咋就生了你這么個孽種!”
劉玉德的聲音又尖又沖,像是破鑼在響,“你瞅瞅人家的日子,人家那小伙子把日子過得不說有多富,但也不缺吃不少喝!你瞅瞅你,還覺得自己出息了?
上山打獵能賺錢?那你老子我年輕的時候就發過財,我還沒聽說過誰靠打獵能發財的!你以為你是誰呀?”
他吐了口煙袋鍋,繼續罵道:“村里頭打獵的那么多,被咬死的、缺胳膊斷腿的有的是!我可告訴你啊,你以后再敢上山,我就把你腿給你打折!以后我也不走了,就在家天天看著你,省得你在外頭瞎折騰!”
這劉玉德回來之后,早就看到了院子里的野豬,也知道自己兒子在這一年當中居然開始上山打獵了,雖說不像以前那么懶了,但在他眼里,這根本不算啥正經營生!
無非就是混口飯吃,還冒著生命危險,沒啥大出息。
有危險不說,還挺遭罪,根本不值得。
“我樂意干啥就干啥,你管不著!”
劉國輝已經快要被氣炸了,胸膛劇烈起伏著,“你說你這一年不回來,回來就凈事兒!我本來尋思讓你好好享享福,你還倚老賣老,處處跟我作對!這家你愿意待就待,不愿意待你就走,我的事你也別想管!”
他心里的委屈和憤怒一下子爆發出來。
從小到大,他就沒從父親嘴里聽過一句好話,永遠都是指責和貶低,永遠拿他跟別人比。
可劉玉德自己呢?好吃懶做,嗜賭如命,連家都顧不上,有啥資格要求他?
以前他不上進,父親罵他;現在他努力賺錢,想過好日子了,父親還是不滿意,甚至還要拆散他的婚事,這讓他怎么能不氣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