杭州的秋夜,已帶了幾分浸入骨子里的濕寒。
鬧市中那方被陣法悄然隔絕的庭院,卻依舊維持著一方獨立的溫潤天地。石榴樹在夜風中輕搖著沉甸甸的果實,魚池水面波瀾不驚,映著天井上空疏朗的星辰。
正房已被沈野徹底改造為書房與靜室。昔日尋常的家具多被移走,取而代之的是靠墻而立、擺滿線裝古籍與各種奇異材料的紫檀木架。
此時正房書房內,燈火通明,卻并非電燈,而是數盞造型古樸的油燈,燈焰穩定,散發著清冽的松脂香氣,將室內映照得一片暖黃。
沈野立于書房中央,他面前的地板上,用不知名的銀色砂礫繪制著一個直徑約一米的復雜圓形陣圖。
陣圖線條繁復,內含八卦、星宿、云箓,隱隱構成一幅微縮的周天星斗運行圖。陣圖邊緣,擺放著三盞清水,水面平靜無波,倒映著跳躍的燈焰。
張起靈靜坐在一旁的圈椅里,身形挺拔如松,眸光沉靜地落在陣圖之上,不知在思索什么。黑瞎子則沒那么安分,他斜倚著門框,手里把玩著那副從不離身的墨鏡,眼神在沈野和陣圖之間來回逡巡,帶著毫不掩飾的好奇。
“野子,鼓搗一天了,你這畫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兒?看著比瞎子我當年在潘家園見過的風水局還復雜。”黑瞎子終于忍不住開口,語氣里帶著他特有的、混合著探究與戲謔的調子。
沈野沒有立刻回答,他正將最后幾粒散發著微弱寒氣的“星辰砂”精準地點綴在陣圖的幾個關鍵節點上。做完這一切,他才直起身,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塵,目光掃過張起靈,最后落在黑瞎子身上。
“不是風水局,是‘鏡花水月’。”沈夜聲音平靜,如同在闡述一個既定的事實,“一種水鏡玄光陣的小運用。”
“水鏡玄光?”黑瞎子挑眉,“聽起來像是江湖騙子唬人的把戲。”
“尋常障眼法,自是騙術。”沈野并不介意他的質疑,“但此陣以星辰砂定方位,以無根水為媒介,輔以神魂之力,可遙觀千里之外氣機流轉、因果糾纏之景。并非窺探隱私,而是觀測那些與吾等已有因果牽連,且氣機劇烈擾動之地。”
他說話間,指尖已然凝聚起一點微不可見的金光,凌空對著那陣圖中心虛點。
“嗡——”
一聲極其輕微、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震鳴響起。地板上的銀色陣圖驟然亮起,散發出柔和而穩定的清輝。那三盞清水無風自動,水面開始蕩漾起細密的漣漪,中心處竟有點點星芒析出,如同夜空中流淌的銀河,緩緩向陣圖中心匯聚。
張起靈的坐姿微微前傾了幾分,黑瞎子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,墨鏡后的目光變得銳利。
“觀千里外事?”黑瞎子挑眉,“能看到啥?無三省那老狐貍又躲哪個犄角旮旯算計人?”
“此次不看無三省。”沈野走到水鏡旁,衣袖輕輕一拂,水鏡中的云霧開始加速旋轉,“我們要看的,是無邪。”
隨著星芒匯聚,陣圖中心的上方,一片朦朧的光暈逐漸展開、清晰,最終形成了一面如水波般蕩漾的“鏡子”。鏡中先是混沌一片,隨即景象飛速流轉,掠過山川河流,最終定格在了一處人聲鼎沸的場所——一個老舊的火車站月臺。
“這是……”黑瞎子瞇起了眼。
“西安站。”沈野淡淡道,目光如同最精準的尺,丈量著鏡中的每一個細節,“無邪和他那位‘老朋友’,即將在此重逢。”
鏡中景象無比清晰,甚至連月臺上旅客臉上疲憊的神情、小販叫賣聲仿佛都能透過水鏡傳遞過來。只見熙攘的人群中,一個穿著連帽衫、背著行囊的熟悉身影正左顧右盼,正是無邪。他臉上帶著趕路的風塵,眼神中卻閃爍著一絲被刻意壓制的興奮與探尋。
“秦嶺之事,我已有所感應。”沈野的聲音將張起靈和黑瞎子的注意力拉回,“那里埋藏的東西,非同小可。非是魯王宮的血尸,亦非海底墓的禁婆可比。”
“哦?比那成了精的九頭蛇柏還邪門?”黑瞎子來了興趣。
“性質不同。”沈野搖頭,眼神凝重了幾分,“秦嶺深處,有一物,名曰‘青銅神樹’。其力不主殺伐,卻能……‘物質化’。”
“物質化?”黑瞎子皺眉,“什么意思?想想就能成真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