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洞死寂。
只有青銅神樹那永恒的低沉嗡鳴,如同背景噪音般填充著每一寸空間。
“老癢”消散處,空余冰冷的氣流打著旋兒,帶不起一絲塵埃。無邪癱坐在堅硬的地面上,手電滾落一旁,淡藍的光暈在巨大的青銅神樹腳下搖曳,映照著他失魂落魄的臉。
胳膊上被“老癢”抓握過的位置還在隱隱作痛,但這物理的疼痛,遠不及他心中那片巨大的、空茫的荒蕪。大腦一片空白,嗡嗡作響,比神樹的低頻共鳴更讓他頭暈目眩。
兄弟……假的?
一路的扶持,童年的回憶,那些只有他們兩人才知道的糗事……全都是設定好的程序?一個基于他記憶和愧疚,被神樹捏造出來的幻影?只是為了引他來到這里,完成那個可笑的、復活亡母的指令?
一股徹骨的寒意從尾椎骨竄上天靈蓋,比這地下空間的低溫更讓他戰栗。他被利用了,被一個早已死去的發小的“執念”利用,被這棵詭異的神樹玩弄于股掌之間。
憤怒、悲傷、被背叛的刺痛、還有深入骨髓的恐懼,如同潮水般輪番沖擊著他幾乎崩潰的神經。他猛地抬手,狠狠給了自己一耳光,火辣辣的疼痛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。
“不是真的……都不是真的……”他喃喃自語,聲音沙啞破碎。
鏡外,黑瞎子看著無邪那副失魂落魄又自虐的模樣,搖了搖頭,難得沒有出調侃,只是嘆了口氣:“得,信念崩塌了。發現自己掏心掏肺的兄弟是個假貨,這打擊……嘖。”
張起靈沉默地看著,鏡中無邪那茫然無措、仿佛被全世界拋棄的樣子,與他記憶中某些被蒙蔽、被作為棋子的片段隱隱重疊,讓他淡漠的眼底泛起一絲極淡的、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波瀾,隨即又歸于沉寂的冰冷。
他早已習慣了被利用,但無邪……似乎還學不會。
沈野的目光則越過無邪的痛苦,更多地停留在那棵青銅神樹上。他能感覺到,在“老癢”消散后,神樹散發出的能量場非但沒有減弱,反而產生了一種奇異的、更加活躍的波動,仿佛在……期待著什么。
“他的精神劇烈動蕩,執念未消,反而因被欺騙而產生了新的、更強烈的情緒波動。這對于神樹而,是更美味的食糧。”沈野冷靜地分析道,如同在觀察培養皿中菌落的生長。
就在這時,水鏡中的無邪,在極度的精神沖擊和混亂中,下意識地抬起頭,望向神樹那盤根錯節、沒入上方黑暗的龐大軀干。
一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——如此神異詭譎之地,孕育出這般逆天的神樹,那守護它的,或者與它伴生的,該是何等恐怖的存在?
會不會是……傳說中那些盤踞在極陰之地的古老兇物?比如……《山海經》里記載的,人面蛇身,掌控幽冥的……
燭龍?
這個念頭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,在他混亂的腦海中清晰地蕩漾開來。
幾乎就在這個念頭成型的瞬間!
“吼——!!!”
一聲仿佛來自九幽地獄的、震耳欲聾的咆哮猛地炸響!整個地下空洞都為之劇烈震動,碎石簌簌落下!
無邪駭然抬頭,只見神樹上方那無盡的黑暗中,兩點猩紅的光芒驟然亮起,如同兩輪血月!
緊接著,一個巨大無比的陰影緩緩探出,那是一個猙獰的、覆蓋著暗沉鱗片的頭顱,形似巨蟒,卻更加威嚴恐怖,頭頂有著扭曲的骨角,而那張臉上……赫然是一張模糊卻充滿戾氣的人面!
正是《山海經》中記載的巨神——燭龍之相!
只不過,這條“燭龍”并非連通天地、掌控晝夜的神只,它通體呈現出一種不祥的青銅色澤,與神樹同源,周身纏繞著實質般的黑色煞氣,那雙猩紅的巨眼,充滿了暴虐、戲謔與對螻蟻的漠然。
它顯然是神樹力量根據無邪腦海中那個模糊的“恐怖象征”,瞬間物質化出來的殺戮造物!
燭龍俯視著下方渺小如蟲豸的無邪,發出一聲帶著嘲弄意味的低沉嘶吼,巨大的尾巴猛地從黑暗中抽出,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,朝著無邪橫掃而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