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白山腳下的二道白河,像一條被凍僵的灰色巨蟒,橫亙在蒼茫的雪原之上。寒風卷著雪沫,刮在臉上如同細小的刀片,空氣冷得吸進肺里都帶著刺痛的清新。
遠處,連綿的雪山在鉛灰色的天幕下沉默矗立,云霧纏繞著山腰,將山頂那抹終年不化的雪白襯得愈發神秘而不可觸及。
幾路人馬,懷揣著各自的目的與秘密,如同被無形絲線牽引的傀儡,陸續匯聚于此,打破了這片白色世界的死寂。
最先抵達的是陳皮阿四的隊伍,氣氛壓抑得如同這天氣。無邪和王胖子跟在隊伍末尾,臉上帶著連夜奔波的疲憊與警惕。在火車站為了甩掉警察的那場追逐,耗盡了他們本就緊繃的神經。
“他娘的,這鬼地方,撒泡尿都能凍成冰柱子。”王胖子搓著幾乎凍僵的手,低聲罵了一句,哈出的白氣瞬間被風吹散。
無邪緊裹著沖鋒衣,嘴唇有些發紫,他沒接話,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投向雪山深處,擔憂與好奇交織。三叔留下的線索支離破碎,最終指向這片極寒之地,他總覺得前方有張無形的大網,而自己正懵懂地撞向網心。
潘子跟在他身側,像一頭沉默而忠誠的豹子,銳利的眼神掃視著周圍的一切。“小三爺,跟緊點,這地方邪性,人也雜。”他低聲提醒,手始終按在腰間的匕首附近。
他找的本地向導阿貴,一個皮膚黝黑、眼神透著山民精悍的中年漢子,正用生硬的普通話跟陳皮阿四手下的朗風確認著最后的路線。
就在這時,另一側的山坡上,出現了幾個身影,打破了這邊的沉悶。
為首的是個身材高挑的年輕人,穿著一身利落的定制沖鋒衣,背著一個看起來不大卻顯得頗為沉重的行囊。他臉上沒什么表情,眼神平靜地掃過陳皮阿四的隊伍,像是在確認什么,隨即轉向身旁兩人。
他身旁的兩人,氣質迥異,卻同樣引人注目。
一人穿著藏藍色的連帽衫,身姿挺拔如松,帽檐下露出半張清俊卻淡漠的臉,仿佛周遭的嚴寒與他無關,正是張起靈。另一人則顯得散漫許多,套了件厚實的軍綠色大衣,領子立起,鼻梁上架著那副標志性的墨鏡,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玩味笑意,是黑瞎子。
這三人的組合,甫一出現,就自帶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。他們不像其他隊伍那樣帶著明顯的緊張或貪婪,反而有種超然物外的平靜,仿佛此行不是冒險,只是一次尋常的登山。
“喲,夠熱鬧的啊。”黑瞎子扶了扶墨鏡,聲音帶著點戲謔,“瞎子我還以為咱們來得算早的,沒想到有人比咱們還心急火燎。”
無邪幾乎在張起靈出現的那一刻,目光就牢牢鎖定了過去。看到小哥完好無損地站在這里,他心頭一松,下意識就想上前。經歷了海底墓的種種,尤其是在見識了沈野的手段和小哥最后的選擇后,他心中有太多疑問和一種難以喻的失落。
他剛邁出一步,沈野卻像是無意般,向前挪了半步,恰好擋在了無邪與張起靈之間。沈野的目光淡淡掠過無邪,微微頷首,算是打過招呼,語氣疏離而客氣:“無先生,又見面了。”
這聲“無先生”,像一道無形的墻,將無邪滿腹的話都堵了回去。他張了張嘴,看著沈野身后神色淡漠、連眼神都未曾偏移半分的張起靈,最終只訥訥地回了句:“沈先生,小哥,黑爺。”
王胖子也湊了過來,壓低聲音在無邪耳邊說:“天真,看這架勢,人家現在是‘獨立團’了,不跟咱們搭伙了。”語氣里帶著點唏噓,也帶著點了然。
黑瞎子嘿嘿一笑,接過話頭:“王胖子,話別說得那么見外嘛。咱們這回是受人之托,忠人之事。”他說著,拇指朝身后虛指了指,“京城的小九爺,謝老板,花了大價錢請咱們來當‘技術顧問’。”
他話音未落,一個清越的聲音從側后方傳來:“黑爺,沈先生,張先生,路上辛苦了。”
眾人循聲望去,只見謝雨辰不知何時也已抵達,他穿著一身粉色的登山服,在這雪地里幾乎融為一體,身后跟著幾個精干的手下。他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,先對沈野三人點了點頭,隨即目光轉向陳皮阿四,禮貌卻并不謙卑地打了個招呼:“四阿公,好久不見。”
陳皮阿四渾濁的眼睛在謝雨辰和沈野三人身上轉了一圈,鼻腔里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冷哼,沒有回應。老派九門與新晉勢力,以及沈野這三個完全跳出棋盤的變數,讓此地的局勢瞬間微妙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