離開謝家那充斥著算計與冰冷真相的書房,返回杭州的旅途顯得格外沉默。黑瞎子罕見地沒有插科打諢,只是靠著車窗,墨鏡下的神情晦暗不明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張起靈一如既往地安靜,但那雙總是望向窗外的眼眸里,似乎比平時多了幾分沉淀的東西。沈野閉目養神,周身那股因連日清算而縈繞不散的凌厲氣息,正在緩緩內斂。
直到車子停在那條熟悉的巷口,三人步行回到那座隱匿于市井、被沈野精心布置過陣法的小院門前,一種無形的壓力才仿佛真正消散。
推開那扇略顯古舊的木門,院中熟悉的草木氣息撲面而來。幾株晚桂開得正好,細碎的金色小花藏在墨綠的葉間,散發出沁人心脾的幽香,悄然驅散了從北京帶來的最后一絲血腥與陰謀的味道。
夕陽的余暉給青石板地面和屋檐瓦片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,一切都顯得安寧而慵懶。
“呼——總算回來了!”黑瞎子夸張地伸了個懶腰,仿佛要將所有晦氣都抖落在外。
黑瞎子熟門熟路地踢掉鞋子,赤腳踩在冰涼的石板上,“總算回來了,還是這兒舒坦。新月飯店硌得慌,謝家也太板正,憋得慌。”
他把隨身的小包往院中的石凳上一扔,整個人癱進藤椅里,發出滿足的喟嘆,“金窩銀窩,不如自家的草窩啊。”
張起靈沒說話,只是走到廊下,靜靜地望著角落里那幾盆長勢喜人的蘭草,眼神是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和。這里對他而,是比那冰冷空曠的張家古樓,更接近“家”的存在。
沈野最后進門,反手合上門扉,輕微的“咔噠”聲隔絕了外界的一切。
他沒有立刻休息,他的目光在院中緩緩掃過,確認了他離開前布下的幾個不起眼的防護小禁制完好無損,這才微微頷首。
這里,是他在這個世界為數不多的、可以稱之為“家”的地方,也是他們三人無需偽裝、可以放松片刻的港灣。
他站在院中,目光緩緩掃過這方小小的天地,緊繃了幾日的神經終于徹底松弛下來。
然而,這份松弛并未持續太久,他的視線便落在了依舊癱著的黑瞎子身上,更準確地說,是落在他那副從不離身的墨鏡上。
墨鏡之后,是糾纏他多年,日益嚴重的眼疾,以及那更為詭譎的、源自紅衣女鬼的糾纏。
“歇夠了就起來。”沈野開口,聲音里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意味,“準備一下,今晚為你治眼睛。”
黑瞎子渾身一僵,猛地坐直了身體,臉上的慵懶瞬間被驚愕取代:“今晚?野子,你才剛折騰完張日山和張啟山,都不帶歇口氣的?”
他雖然一直盼著能治好這雙招子,但也知道沈野連日來耗費心神極大,尤其是動用業火焚燒張啟山魂魄,絕非輕松之事。
張起靈也轉過頭,沉靜的眸子看向沈野,帶著一絲不贊同。
沈野卻只是擺了擺手,語氣平淡卻堅定:“無妨。處理那些雜碎,還不至于讓我力竭。你的眼睛拖不得,那女鬼陰氣與你的血脈糾纏愈深,再拖下去,剝離時風險更大。”
他說完,不再給黑瞎子反駁的機會,轉身便走向西廂房旁那間他特意開辟出來,用作靜室和丹房的小屋。
“我去準備法壇和藥材。瞎,你去沐浴凈身,務必心神守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