強酸毒霧散盡后的山坳,一片死寂。空氣中殘留的刺鼻氣味混合著濃重的血腥,地面被腐蝕得坑坑洼洼,散落著無法辨認的殘骸和焦黑的痕跡。
幸存的幾個人,包括重傷昏迷的霍仙姑,被安置在潭邊一塊相對干凈、遠離通風口的巖石下。他們大多帶傷,神情麻木,眼神空洞,還未從剛才那場突如其來的煉獄景象中完全恢復。
黑瞎子指揮著還能動彈的人簡單處理傷口,分發凈水和壓縮食物,維持著最基本的秩序。
沈野則在仔細檢查那處觸發機關的巖石,試圖找出在錯誤密碼被觸發后,是否還有其他進入古樓的方法,或者機關是否能進入某種可以重置的狀態。
而張起靈,卻獨自一人,走到了那片曾經被淡金色光暈籠罩、如今暴露在慘淡天光下的區域邊緣。他站在那里,背對著忙碌的眾人,面朝著那墨綠色的、仿佛吞噬了一切的深潭。
他的背影挺拔依舊,卻仿佛承載了千鈞之重。之前水鏡中“無邪”那張帶著無知慶幸的臉,與眼前這片狼藉血腥的現實,如同兩幅截然不同卻又緊密相連的畫卷,在他腦海中反復交疊、碰撞。
他想起了更多。
不僅僅是這次錯誤的密碼。還有很多破碎的、模糊的,屬于“張起靈”這個身份所帶來的、無盡的沉重與孤寂。
一次次失憶,一次次尋找,一次次在陰謀與背叛中穿梭,守護著無人理解、甚至無人知曉的秘密。
那些消失在記憶長河中的面孔,那些被迫做出的抉擇,那些深入骨髓的、無法說的痛苦。“張起靈”這三個字,仿佛生來就與“失去”和“孤獨”畫上了等號。
他曾是“小哥”,是無邪和胖子口中帶著親近與依賴的稱呼,也曾短暫地感受過那份熾熱的、不加掩飾的信任與關懷。
但最終,那份天真被現實磨礪,那份信任布滿裂痕,他依舊是被留下的那一個,守著無盡的秘密和漫長的生命。
“這,就是原來的宿命嗎?”
他之前問出的那句話,此刻有了更深刻、更殘酷的答案。是的,這就是。是被安排好、無法掙脫的軌跡。是注定的犧牲、注定的離別、注定的獨自承受。
一股冰冷的、仿佛要將他靈魂都凍結的寒意,從心底最深處彌漫開來。那不是對死亡的恐懼,而是對那種永恒循環的、令人窒息的命運的厭惡與絕望。
他緩緩閉上眼睛,緊握的拳指節泛白。那些紛亂的、痛苦的記憶碎片如同潮水般沖擊著他的意識,試圖將他拖回那個名為“張起靈”的、冰冷而孤獨的殼子里。
就在這時,一件帶著體溫的外套,輕輕地披在了他的肩上。
張起靈猛地睜開眼,轉過頭。
沈野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邊,沒有看他,目光也投向了那墨綠色的深潭,語氣平靜無波,卻帶著一種奇異的、能撫平驚濤駭浪的力量:“都過去了。”
簡單的幾個字,卻像是一把鑰匙,猛地打開了張起靈心中那道最后的枷鎖。
是啊,都過去了。
那個被動承受一切、在宿命旋渦中掙扎的“張起靈”。
那個被稱為“小哥”、卻最終只能看著友人遠離的守護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