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師兄!」莊嫣怯生生卻又堅定的小聲招呼。
「嗯,回去說。」羅浩微笑。
莊嫣一肚子話想要說,可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。一路上莊嫣仔細琢磨接觸這件事的來龍去脈,最后還是有些恍惚。
回到介入科醫生辦公室,羅浩等她們進去后回手關上門,接著打了個響指。>>
二黑沙沙沙的走了過來。
羅浩拿起記號筆,站在黑板前,擺出一副去醫科大學上課的架勢。
「小莊,你說。」羅浩看著莊嫣問道。
>>莊嫣有些恍惚,眼神里充滿了迷茫。
她還是不知道該從何問起。
「那我來捋一遍這件事。」羅浩為了醫療組的成熟也算是煞費苦心。
莊嫣這種年輕醫生缺乏的是臨床經驗,而這次事件不光有臨床經驗,還有羅浩認為正確的三觀。
記號筆在黑板上擦出咯吱咯吱的響聲。
羅浩把這次事件的三方寫了下來——患者丶患者家屬丶醫院。
因為大家都知道情況,所以羅浩沒有羅嗦,直接切入正題。
「老孟,以你的臨床經驗來看,這件事要怎麼處理。」羅浩直接問道。
「按照患者家屬的要求不進行治療,然后等著。」孟良人有些無奈,但卻實話實說。
「嗯,這是最基本的。」羅浩點了點頭,「絕大多數人都會選擇這條路。」
「那麼,老孟,你知道申主任和icu的醫生是怎麼做的麼?」
孟良人搖頭。
「拖字訣。」
「事緩則圓這四個字,小莊你記下來,回家好好去琢磨。聽我講完后要是還有想不懂的,回家問你爸。」
莊嫣不覺得冒犯,而是慎重的點了點頭。
「事緩則圓,聽起來像是和稀泥,但實際不是這樣。」羅浩的筆在黑板上咯吱咯吱想著,開始寫下申主任與icu醫生的心路歷程。
「這樣的一個患者,年輕,病只要進行治療就肯定能活著出醫院,還沒什麼后遺癥與并發癥。只要是醫生,肯定都想治。最最基本的責任心,甚至說是良知,還是有的。」
「要不然,醫生這個職業存在的意義就不大了。」
「換誰在現場都一樣。最開始我是不想參與的,因為申主任的牢騷里,我已經判斷出來他想要怎麼做。」
「怎麼做?」莊嫣的高馬尾晃呀晃的,一臉青澀丶懵懂。
「我先講,你回頭仔細琢磨申主任的表情丶語丶動作。」
「患者家屬兩天前就要放棄。」
羅浩的筆在黑板上重重的做了一個時間節點的標記。
「我估計當時申主任先擺出醫大專家的架子,借勢壓人。」
種種負面詞匯在羅浩的嘴里說出來,賦予了詞匯新的含義。
孟良人方正的臉上滿是嚴肅,認真的聽著。
只是這次孟良人沒做筆記。
「第一天,申主任憑藉著自己專家氣勢壓住了情況,經過一天治療,患者的高熱已經有了好轉,確定這病能治。」
「第二天,患者家屬強烈要求放棄治療。一般來講遇到這種情況,醫生會很郁悶的真的放棄。但申主任和icu的醫生憑藉十幾次溝通,硬生生的又拖了一天。」
「今天是第三天,要是沒有我的話,老孟!你說怎麼辦。」羅浩沒看莊嫣而是看向孟良人。
孟良人順著羅浩的思路想了想。
十幾次溝通記錄,代表著醫院的意見。
以后就算是有醫療糾紛,單單憑著這些溝通記錄也能拿出來擋一下。
用處不大,但是有用。
「羅教授,按照您的思路,換我是icu的教授丶主任,我要請示院里。和患者家屬再做十輪次的溝通,然后請醫務處來看患者。」
「還趕上周末,沒有醫務處的意見,我不好做。如果患者家屬再逼,我會找個愿意哭的醫生去做溝通,一哭二鬧三上吊,不是患者家屬的特權。」
「攻守易勢,寇可往,吾亦可往。患者家屬能哭,醫生也可以哭,也可以撒潑打滾。」孟良人嚴肅的說著很不嚴肅的話。
「老孟,我先插句話。你說的這種做法特別好,但是明天才能用的。」
「嗯。」孟良人神色自如,點了點頭,「找醫務處,找主管副院長,反正說什麼都不停藥丶停止治療。小患者15歲,既往身體健康,恢復起來也快。」
「這已經是第三天了,要是患者家屬人數眾多,就連夜把醫務處的人找來。這里,我們先不說是馮處長這種一心撲在醫院的醫務處長,單說是那種混日子的醫務處長。」
羅浩微笑,孟良人已經想的相當通透。
「對于那種醫務處長,可以威脅,并且錄音。當然,錄音這事兒不能告訴他,作為最后一張王牌。」
「跟他說患者家屬準備讓醫院放棄治療,然后開始訛錢。醫務處長肯定拿不定主意,要找院長溝通,又能再拖一天。」
「第四天,患者家屬肯定已經急的不行,畢竟從老家拉來的那些人人吃馬嚼都是錢。這時候按照羅教授的意見,可以派能哭的醫生出馬。實在不行,我也能哭。」
孟良人露出一個憨厚的笑臉。
莊嫣都聽傻了,這都是哪跟哪啊。假設醫療組遇到類似的情況,去哭的人一定是自己,想跑都跑不掉。
合著自己還要去哭?東北有專業哭喪的人,醫生現在連這種「專業技能」都得掌握?
「伸手不打笑臉人,伸手更不能打哭臉人。」
「這是第四天,拖到第五天,就要面對更嚴峻的形式。」孟良人繼續說道,「他們要是還不收斂,就把事情鬧大……假設我是icu主任,我不要臉的坐在窗口要往下跳,就這麼坐一天。」
「下面是消防隊的氣墊,周圍是成百上千的患者丶患者家屬。一問咋回事,原來是一個15歲的男孩因為后爹親媽的逼迫,醫院要放棄搶救。」
「這樣一來,道德的制高點咱先站穩。他們還沒來得及找自媒體,自媒體就得自己找上門。不過呢,得臉皮厚,而且心里有底。這種主任,不好找。」
羅浩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,笑的山花爛漫。
孟良人說的內容自己也沒想到,但用魔法與魔法對轟,的確有效。
「醫院這時候也要表態,但不能說清楚。畢竟誰知道icu里躺著的是不是個狼崽子,真要是被反咬一口,就挺沒勁的了。」孟良人慎重說道。
「嗯,老孟想的很周全。」羅浩點頭。
莊嫣卻瞪大眼睛,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。
連這都要考慮?
「已經第五天了,我想這時候患者的狀態應該已經過了臨界點。能治丶不能治icu心里有數。」
「我估計大概率是能治的,第六天實在不行我再去窗臺上坐著撒潑。不是按鬧分配麼,患者家屬會鬧,我也會啊。而且我這鬧的不丟人,為了一條人命,豁出我這張老臉,沒啥。」
「哈哈哈哈哈。」羅浩大笑,「老孟,厲害。那我沒什麼好說的了。」
羅浩把記號筆放到二黑后背的儲物槽里,轉身坐下。
「要是我不出手,申主任被逼急了大概率會采用老孟剛說的方法。」
「真的麼,師兄?咱們當醫生的也要按鬧分配?」
「醫生多個啥。」孟良人堅定的說道,「不能畫地為牢,給自己增加那麼多的限制,再說,為了治病救人,窗臺都不上麼?又沒讓你真的跳下去。」
「……」莊嫣無語。
「其實小莊你上天臺的效果會更好。」羅浩認真說道。
「……」
「開玩笑的,老孟上就行了。」
「……」孟良人無語。
「還有麼,老孟。」
「因為不知道患者家屬是怎麼想的,大概率做到這一步的時候患者的病情已經見亮。」孟良人整理心緒繼續說道,「有病情好轉做背景,我做事會更舒心一點,而患者家屬也會更收斂。」
羅浩微笑,「沒了?」
「沒了。」孟良人皺眉看著羅浩,都做到這步了,羅教授怎麼還不覺得事情已經搞定了呢?
「問題,才剛剛開始。」羅浩道。
「???」
「???」
不光莊嫣,連孟良人都愣住。
「從老家拉來的那群人,每天花1000塊錢都是少的吧,我說2000,應該也沒問題對吧。」羅浩道。
「!!!」
孟良人一下子想起來問題所在。
錢!
這件事從始至終的主要矛盾都不是治病救人,而是錢!
家里每天都花著上千塊錢,成本投進去,患者病情好轉在他們看來簡直無法忍受。
「接下來,要聯系公安系統以及千禾縣的各部門。」
「如果還是沒有結果的話,那麼只能讓醫院硬抗。咱醫大一院醫務處為臨床保駕護航不是一句玩笑話,而是真的。」
「這一點,我相信馮處長。」
羅浩盤著二黑的腦袋,輕輕的說道。
「是,羅教授。」孟良人沉思。
莊嫣迷迷糊糊的,但還是下意識的把所有話都記了下來。
「不過道理站在咱們一面,正確診斷,救治及時,功德+1。」
羅浩笑吟吟的說道。
「那最后呢?」
「不知道啊,我懶得繼續想下去,馮處長那有專業的人才。唐主任可不是一般人,能在糾紛辦工作,每天還滿臉笑容的,不多見。」
莊嫣想起唐主任,把這事兒也記下來,準備回家問問自家老爺子。
「行,大概就這樣。」羅浩摸出手機,掃了一眼,「你們忙著,我先走了,今天有公司來談代。」
「代?什麼代?」
「竹子代啊,我是想第一個代給云深處的,可云深處給的少,第一個代的代費要上新聞,還是選車企吧。那些新勢力造車的資本,都有錢的很!」
孟良人心生迷茫。
竹子眨眼就能掙錢了?還是連花花丶萌蘭都沒有的代費。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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