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陳默預料的一樣,佐藤一郎對那家新開的日料店贊不絕口。
清酒過三巡,佐藤的話匣子也打開了。他沒直接提松井石根,但語間透出的緊張和重視,讓陳默心里更加有數。
“陳桑,最近滬上,看著平靜,實則不然啊。”佐藤抿了一口清酒,臉色微紅,“上面要求我們,務必確保萬無一失。尤其是過幾天,有個……嗯,重要的視察活動。”
陳默立刻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和重視:“哦?需要商會這邊配合什么嗎?比如后勤補給,或者場地安排?您盡管開口。”
佐藤擺擺手,壓低聲音:“那倒不用。這次是軍事機密,級別很高。我們特高課和駐軍會全權負責安保。你只需要像平時一樣,穩住商界,別出亂子就行。”他拍了拍陳默的肩膀,“陳桑,你是我信賴的人,這段時間,更要謹慎行。”
“我明白,明白。”陳默連連點頭,給佐藤斟滿酒,“課長放心,我一定不給您添亂。”
這頓飯,陳默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:確認了視察的真實性,知道了安保由特高課和駐軍聯合負責,級別是最高。更多的細節,佐藤口風很緊,沒再透露。
但這已經夠了。
…
當晚,陳默回到自己的秘密安全屋。這里是他真正思考和處理絕密事務的地方。
他關好門,拉上厚厚的窗簾,確保沒有任何縫隙。然后,他坐在書桌前,攤開一張白紙,卻沒有立刻動筆。
松井石根的名字,像鬼影一樣在他眼前晃。
殺了他!
這個念頭帶著滾燙的仇恨,幾乎要沖破他的理智。前世那些模糊卻痛苦的記憶碎片,因為這個名字而變得清晰。南京……那是一場民族的噩夢。而這個松井,就是制造噩夢的元兇之一。
現在,這老鬼子自己送上門來了。
組織說得對,千載難逢!
如果能成功,其意義遠超之前任何一次行動。這不僅僅是干掉一個日軍大將,更是對日本侵略者囂張氣焰的一次沉重打擊,能極大地振奮全國軍民的抗戰士氣。價值無法估量。
他仿佛已經能看到,松井石根斃命的消息傳出后,日軍內部的混亂和恐慌,以及全國上下那久違的振奮。
…
可是……
陳默點了一支煙,煙霧繚繞,讓他有些發脹的頭腦稍微清醒了點。
風險呢?
他掰著手指頭,一項一項地算。
第一,安保。佐藤說了,特高課和駐軍聯合負責,級別最高。這意味著,到時候上海灘會被圍成鐵桶一般。吳淞口、江灣那些地方,肯定更是三步一崗,五步一哨。怎么接近?怎么動手?動手之后怎么撤離?每一步都是鬼門關。
第二,時機。他現在正被黑川盯著,南造云子也沒放松。在這個節骨眼上,上海灘出這么大的事,用腳指頭想,第一個被懷疑的就是他這種“有能力搞事”的人。到時候,佐藤的“信任”還能不能保住?黑川那條毒蛇,肯定會死死咬住他不放。
第三,代價。行動需要人手,需要配合。組織肯定要派人參與。成功了固然好,萬一失敗呢?參與行動的同志可能全部犧牲,滬上的地下組織可能遭到毀滅性打擊。他陳默暴露了,死了不要緊,可他身后還有整個組織網絡,還有秦雪寧,還有父親……他們都會受到牽連。
為了殺一個松井石根,付出這么大的代價,值得嗎?
他猛地吸了一口煙,感覺喉嚨有些發干。
這不是玩游戲,死了不能讀檔重來。每一個決定,都關系到無數人的生死。
他想起前世,自己就是因為一次冒進的任務,導致了同志犧牲,自己也最終暴露。那種刻骨銘心的痛和悔,他不想再經歷第二次。
重生回來,他最大的優勢就是知道歷史的走向,知道哪些事情可以做,哪些風險可以避免。他像是一個小心翼翼的棋手,在布滿陷阱的棋盤上落子,每一步都力求穩妥,積攢優勢,等待最終決勝的時刻。
現在,要不要為了吃掉對方一個“車”,而冒著被“將軍”的風險?
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