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知涯渾身濕透,如同從水里撈出來,整個人虛脫般癱軟下去,嘴里的木頭“噗”地掉出來。
他眼皮沉重得像掛了鉛塊,努力地沖著圍在身邊的幾人眨了眨,連動動嘴唇的力氣都沒了。
“沒死!沒死!還有氣兒!”耿異驚喜地吼道。
常寧子抹了把汗:“閻王爺嫌他嘴太臭,給退回來了!”
劫后余生的慶幸和這粗糲的幽默,讓緊繃的氣氛終于緩和了一絲。
暫時擺脫了致命的追擊,船體雖然受損進水,但在張靜l指揮下堵得還算嚴實,輪機依舊頑強地轟鳴著,拖著傷痕累累的漕船向東航行。
沒有新的減員,已是萬幸。
緊繃了一個早上的神經驟然松弛,巨大的疲憊如同潮水般淹沒了所有人。
艙內一片沉默,只有輪機單調的嗡鳴和傷者壓抑的呻吟。
眾人或倚或靠,眼神空洞地望著艙頂,連說話的力氣都欠奉。
對李知涯而,接下來的一天就是在劇痛和昏沉的邊緣掙扎。
失血、手術、精神透支,讓他幾乎一直在昏睡。
直到第二天清晨,他才被透過破洞照進來的、有些刺眼的陽光喚醒。
精力恢復了一些,但雙腿的傷口依舊火燒火燎地疼。
他咬著牙,扒著艙壁上各種凸起的木茬和縫隙,一點點把自己拖起來,艱難地挪到甲板上,想透口氣。
清晨的河風帶著濕冷的腥氣,吹在臉上讓他精神一振。
甲板上,他們這邊的人三三兩兩散坐著。
耿異靠著船舷睡著回籠覺,鼾聲如雷。
曾全維默默地擦拭著他那支寶貝雙管手銃,隨后跟常寧子低聲說著什么,接著二人一齊露出猥瑣的笑。
不用想,肯定是在聊顏色笑話。
另一頭,幾個魔盜團的孩子蜷縮在一起,還帶著驚魂未定的神色,看來在牢里吃了不少苦頭。
很快,李知涯的目光被船艙門口的情景吸引。
卻見玄虛和尚盤膝坐在那里,雙目微闔,手中緩緩捻動著一串油亮的佛珠,嘴唇無聲開合。
王家寅、池淥瑤以及另外幾位幸存的尋經者,面色凝重地與他圍坐成一圈,同樣閉著眼睛,低聲念誦著晦澀的經文。那聲音低沉、肅穆,帶著一種難以喻的悲愴。
助念。
李知涯腦子里跳出這個詞。
穿越前在老家,誰家辦白事,總會請些和尚道士來念經超度。
形式大于實際。
他向來對這種東西嗤之以鼻。
但他立刻看清了玄虛和尚身邊地上,整整齊齊擺放著的東西――
那是幾件染血的尋經者外衣,疊放得一絲不茍。
是衣冠冢,犧牲者的象征。
九名徒眾,兩名香主。
此外那個機靈跳脫、水性極好的嗩吶手趙小升,目前下落不明,估計兇多吉少。
尋經者元氣大傷。
而他們這邊,除了他自己挨了兩槍,其他人竟奇跡般地都還活著。
李知涯抿緊嘴唇,心頭涌上一股復雜的情緒。
他默默收回了目光,沒有上前打擾。
此刻,任何語都顯得蒼白而多余。
他扶著船舷,望向東方初升的朝陽,那刺目的金光灑在渾濁的河面上,粼粼波光下,是深不見底的暗流。
可不等他再醞釀更多情緒,就聽一聲:“喂,李叔!”
聲音清脆,帶著點少年人的莽撞。
循聲看去,是張靜l在艙口朝他擺動小手。_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