暑氣裹著蟬鳴撞進江西建昌縣大堂,包拯望著階下兩人,指節輕叩檀木案幾。苦主張大郎頸后曬脫了皮,紅肉襯著粗麻短褐格外刺目;被告陳三郎的葛布深衣倒是齊整,只是領口泛著圈汗堿。
    "前夜在樊樓,你二人飲了多少酒?"包拯忽然大聲發問,驚得檐下麻雀撲棱棱飛走。
    張大郎抹了把絡腮胡上的汗珠子:"三壇玉液春,陳掌柜作保畫的押。"他攤開生著老繭的手掌,"草民素來海量,偏那日..."話音未落,陳三郎突然搶白:"分明是他沒帶錢袋!"
    包拯抬手止住爭執,目光掃過陳三郎緊繃的嘴角。衙役適時抬來銅盆,清水里浮著三塊方冰,在七月流火中騰起白霧。
    "此乃太宗朝傳下的冰鑒。"包拯起身踱步,皂靴踏碎漏進堂內的日影,"貪念如火,冰鑒如心。"他忽然將案卷擲入水中,墨跡在冰面暈染開來,"錢袋何在?"
    陳三郎喉結滾動:"當真未見..."
    "換冰!"包拯斷喝。衙役換上新冰時,銅盆滴水聲與更漏恰好重合。張大郎突然抽了抽鼻子:"大人,這冰有股子桐油味!"
    包拯眼底精光乍現:"陳掌柜的綢緞莊,前日可進了二十斤桐油?"話音未落,陳三郎膝頭已撞上青磚。第三次換冰時,他終于抖開深衣內襯,油紙裹著的錢袋啪嗒墜地——正是冰鑒里桐油遇熱揮發的證據。
    "五百文錢分文未動..."陳三郎叩頭如搗蒜。包拯卻望向檐角漸暗的天光:"貪念如冰化水,終是留不住的。"驚堂木震落梁上積塵,暮色里傳來三聲凈街鼓聲。
    東門外的槐花被暑氣蒸得蔫頭耷腦,建昌縣衙的青磚地卻滲著寒意。李二跪在堂下,粗布褲腿還沾著碼頭的泥漿,懷里緊抱的借據皺得像腌菜葉子。他第三次偷瞄那位端坐紫檀屏風前的縣尹,卻見包拯正用指尖摩挲驚堂木上的獬豸紋——那神獸的眼睛鑲著兩點墨玉,幽光凜凜似要噬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