緊接著又對漕工下-->>令。
“即日起,凡以漕運為生者,賦稅一律增加三成。
用于修繕碼頭,疏通運河。
違令者……斬立決!”
這本不合規矩。
漕運總督,并沒有這種權力。
可他是奉旨行事。
圣旨上寫得清楚,十日之內若不能令漕運通行、鹽井復工,本官人頭落地。
所以,為了完成陛下的旨意,只能把所有問題強壓下去。
要恨,就去恨下這道旨意的皇帝吧。
隨著一道道政令落下,淮安府頃刻之間哀鴻遍野。
與此同時,一個消息悄然傳開。
“內庫金山銀海!
皇帝用的糞叉子都是黃金做的。”
“陜西得優待,四川得重金……”
幸福是對比出來的。
苦難更是。
當“為什么不是我們”這個念頭在街巷間被反復咀嚼,人心開始變味。
憤怒不再漫無方向,仇恨開始擁有對象。
暴亂,只是時間問題。
……
“這就是陛下想看到的。”
江蘇布政使張鶴鳴靠在椅背上,神情淡然。
側過頭朝江蘇巡撫韓日纘微微一笑。
“天下所有官員皆知,如今的大明,只要地方上下合謀,便可抗旨。
錢龍錫打的就是這個算盤。”
他話說一半,便慢吞吞的端起茶盞,抿了好幾口。
韓日纘怒目。
張鶴鳴只得放下茶盞繼續開口。
“這并不高明。
真正高明的法子,是打著圣旨的名義為自己斂財。
就像現在的崔文升這樣。
呵呵……
他自以為高明,殊不知這已經是別人玩剩下的了。
自陛下登基以來,第一個這么干的叫馬士英。”
韓日纘冷冷看著他,忍著不罵人。
要不是袁閣老點破其中玄機,他拼死也要把這個閹黨余孽參死。
韓日纘沉聲發問。
“所以,你是說陛下是故意放任他們如此行事?
讓圣旨在地方變味,讓百姓被榨干掏空?
你可知,一旦失控會發生什么?”
張鶴鳴擺了擺手,伸手去夠茶盞。
“你以為一地腐壞只是因為官員貪腐?
那為什么官員一倒,亂民便四起?”
他指了指自己的額頭。
“壞人從不會在腦門上寫字。
不讓他們全跳出來,你拿什么來分辨?”
韓日纘神色驟變。
“你是說……陛下等的是淮安府反……”
張鶴鳴悠哉的端起茶盞。
韓日纘再也忍不住,一把奪過,倒了個干凈。
我讓你喝。
張鶴鳴愣了一下,隨后嘿嘿一笑。
并不惱,從袖中取出一小包花生。
“受苦的是百姓。”
嘎嘣,一顆花生丟進嘴里。
“可真正帶頭作亂的,從來不是百姓。”
嘎嘣,又一顆。
“百姓為何容易被蠱惑?
因為他們需要一個可以去恨的人。
百姓大多無法明辨是非。
你說,怎么讓他們知道什么能做,什么不能做?”
他抬眼,似笑非笑。
“只有見血。”
韓日纘眼皮直跳。
張鶴鳴又要再抓花生之時,小布包被韓日纘一把搶走。
我讓你吃。
張鶴鳴拍了拍手,一聲嘆息。
“大明爛了,從根上就爛了。
書生沒了風骨,成了權勢的附庸。
地痞依附貪官。
官倒了,他們就換條腿抱。
只殺官,清廉就會回來?
只鎮亂,百姓就會自省?”
他指了指胸口。
“不從這里改,換多少官都沒用。”
說著,下意識去拿茶盞,才發現空了。
只能捏一片茶葉塞進嘴里。
“貪官殺不絕,地痞殺不盡。
但可以殺出一個榜樣。
淮安府,就是陛下給天下立的榜樣。
讓所有人知道,越過底線是什么下場。”
韓日纘沉默良久。
這時他才真正明白,陛下為何偏偏把張鶴鳴放到江蘇。
“你在想,陛下豈不是會背負暴君之名?”
張鶴鳴看穿了他的心思,笑意更濃。
“我告訴你,這只是開始。
大明可不止一個淮安。
動了不該動的心思之人,也不止一個。”
他俯身向前。
“你是不是覺得,我把如此血腥之事說得如此平靜,定是個冷血無情之徒?”
張鶴鳴懶散的表情一收。
“陛下可為天下百姓不懼史書罵名,我等何其有幸能遇明主。
我等還惜此身?”
韓日纘神色復雜。
養民為患,殺之鎮天下。
這不是明君之道。
可他想不出更好的辦法。
或者說,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。
一個貪官,便是三年荼毒。
貪官可以殺了。
帶頭鬧事的也可以殺了。
那些心思陰毒的讀書人怎么辦?
哪怕新官上任一心為民。
可多少人能抵擋住他們的誘惑?
他們留著就是禍患。
良久,韓日纘緩緩開口。
“……如何做?”
一旦這種老臣改了觀念,殺心只會比任何人都重。
張鶴鳴笑了。
“在江蘇地界搞事。
這分明是不把咱倆當回事。
既如此,那就先拿淮安知府開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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