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禎下旨任命郭尚友暫代漕運總督。
至于失察之責,由都察院另行查辦。
與圣旨一同送到的,還有十萬兩白銀。
郭尚友跪地領旨,當日便召集鹽工,當眾做了兩件事。
第一件事便是清賬。
凡此前拖欠的工錢,撫恤銀兩,一文不扣,足額發放。
第二件事則是改制。
實行產量集體承包制。
這是崇禎親自給他定下的。
鹽工承包鹽井。
產多少、拿多少。
干得多、掙得多。
郭尚友對此方案贊不絕口。
更是對崇禎驚為天人。
想多賺錢?
鹽工們自己就會去打新井,擴大產量。
崇禎相信,只要錢給到位,就沒有辦不成的事。
至于那些拿著專賣權的十大商綱。
現在還不到動他們的時候。
殺了他們,解決不了問題。
郭尚友在源頭卡死。
陳永福在運輸環節再卡一道。
畢自嚴的戶部在銷售端接著下刀。
錦衣衛、東廠沒事再在他們身邊晃一圈。
用不了多久,這十大綱商,自然會被扒一層皮。
與此同時,黃龍在平定淮安暴亂后,直接在江蘇境內清剿水匪。
而據郭尚友奏報。
所謂碼頭走水、漕運停滯所需修繕銀兩,最多不過八百兩。
僅僅八百兩,就能讓整條京杭大運河停運。
這就是大明現今最真實的模樣。
當官的不干正事,一味推諉躺平,伺機撈好處。
當官的不干人事,就是大明亡國的前兆。
洪承疇奏報。
淮安府共剿滅暴亂賊子一萬三千六百余人。
黃龍連剿七處水寨,斬水匪三千二百余人。
大運河之所以糜爛。
其一,是漕兵名不副實。
其二,則是近二十萬掛名護衛橫行運河。
可在淮安動亂之后,這些人消失了。
崇禎看著奏報,冷冷一哼。
消失?
不過是換了個地方和朕玩躲貓貓罷了。
他清楚,如若順著這條線深挖下去,必然會落入別人早就設好的陷阱。
于是崇禎下旨。
“洪承疇大軍,駐江蘇不動。
從內庫撥銀十萬兩給陳永福,讓他替朕把這些人,一個不落的全找出來。”
你玩高端局,朕就玩下三濫。
你下棋,朕直接掀棋盤。
你在鈔關設重重關卡,朕就讓方正化去玩暗殺。
你想逼朕殺光十大綱商,朕偏要留著他們,一層一層扒皮。
而有畢自嚴在,這皮必然扒得酣暢淋漓。
十萬兩銀子不算多。
可,看這錢給誰用。
郭尚友可以用十萬兩讓淮安重新步入正軌。
陳永福有了這十萬兩,則可以掘地三尺,把躲起來的狗東西,一個個挖出來。
崇禎沒有動杭州。
但也沒讓孫應元的勇衛營回京。
這支軍隊,不僅是用來對付浙商的。
也是為徐霞客保駕護航的。
在崇禎心中,挖河道、修水庫,比干掉幾個壟斷的富商更重要。
崇禎元年三月二十六。
朱燮元舉薦的十九名四川官員,被召入御書房。
進宮前,崇禎命王承恩先讓他們洗了個熱水澡。
并且每人發了一雙新靴子。
朱燮元是個人精。
他明白崇禎的意思。
把四川最認死理,最不怕死,最難馴服的十九個人,送進了京城。
這十九個人,沒有乘車,硬是一路徒步走到北京。
洗了澡,換了新靴,看起來仍像老農。
一個個都跟黃道周一個模子刻出來的。
崇禎看著這十九張臉,笑了。
把這幫人扔進江西,怕是能翻天。
“可知為何讓你們赴江西履職,卻不許攜帶親眷同行?”
一人躬身回道。
“曉得。
陛下是怕我們死在江西。
親眷留在四川,好歹還能留個后。”
這話一出,崇禎眉頭一皺。
但他也瞬間明白了,為什么朱燮元會舉薦這十九個“禍害”去江西。
這些人……太沒情商了!
“朕是讓你們去治理江西,不是讓你們去送死的!”
說著,重重一拍御案。
“那是朕的江西,是大明的江西,不是法外之地!”
這一拍,十九個人齊刷刷的跪地請罪。
“曾有人對朕說,四川窮山惡水、遍地刁民。
朕命人把他拖出去,打了二十棍。
可知為何?”
先前開口那人愣了一下,想了想,開口說道:
“陛下在明刊中曾,四川之民,皆為大明子民。
不得再以‘夷族’相稱,違者杖八十。”
嘭!
又是一拍御案。
“四川之所以被稱刁民,根源在藩王橫行,貪官不作為!
錯在官!
不在民!”
這一刻,眾人才明白陛下的意思。
他們去江西要對付的是官和特權。
而不是百姓。
“江西是朕的江西,也是你們治下之江西。
能不能做出成績,全看你們有沒有本事讓江西的百姓過上好日子。”
眾人正要領旨。
卻聽崇禎補了一句。
“不讓你們帶親眷,不是怕你們死后無后。
而是,既然江西人總惦記你們四川姑娘。
那你們就去江西再娶一房。”
崇禎給朱燮元去信要人時,只提了兩個條件。
一是,脾氣要夠臭,但不能太老。
二則是,要夠窮,只娶一房妻,光棍最好。
他是皇帝,是決定大明命運之人。
江西注定要見血。
祖寬要動刀,要整頓江西規模龐大、組織嚴密的鄉紳團練。
這不是改政令,這是掀根基。
腥風血雨,幾乎是必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