錢士升對了,也錯了。
他認定世人一旦沒了約束,必然會變成惡魔,釋放出所有的陰暗。
卻忽略了人性還有良善。
當賀虎臣的大軍破城而入之前。
無數鹽工、漕工,還有普通百姓,拿起了一切能當作武器的東西。
自發殺向那些正在肆意屠戮、奸淫的暴徒。
搶富商,抄官宅,他們可以裝作沒看見。
但當屠刀落到尋常百姓頭上,當婦孺被凌辱踐踏時,界線出現了。
那些心術不正,藏著惡念的人,被徹底地篩了出來。
隨后,大軍一路平推,盡數誅滅。
定然會有無辜之人枉死。
但若想把一個被毒害多年,積弊沉疴的地方清理干凈。
沒有比這更快,更直接的辦法了。
如果淮安不能被迅速,徹底地處理干凈,下一個淮安會立刻出現。
甚至,不止一個。
整個大明,都會在一夜之間冒出無數個淮安。
到那時,處處皆是暴亂,枉死之人只會更多。
北有建奴,南有西夷,內外交困之下。
恐怕不用等到十七年后,崇禎就得掛在歪脖子樹上。
既然在穿越的那一刻,就已經決定背負暴君之名。
那便把這名聲坐實好了。
淮安動亂平息。
但江蘇境內,大運河沿線的清洗才剛剛開始。
洪承疇被調入江蘇時,心里就已明白陛下要他做什么。
淮安的暴亂,給了他名正順的理由。
洪承疇是儒將。
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,儒將一旦動了殺心,比沙場猛將更狠。
漕兵已經爛了。
而且是從根子上爛的。
他們早已不是朝廷官軍,而是被貪官富商豢養多年的私兵。
可以期待一個囚犯被改造。
但絕不能指望一群兵痞會安分守己。
所以洪承疇對他們只有四個字。
一個不留。
就在清洗進行之時。
洪承疇發現陛下選中的漕運總兵,陳永福,路數有點野。
原本漕兵一殺光,陳永福便成了光桿司令。
于是陳永福站在碼頭上,對著鹽工、漕工大手一揮。
“跟著老子參加漕兵,殺漕兵!”
這荒唐的繞口令,效果驚人。
洪承疇的大軍推過去,當地百姓三緘其口。
可陳永福一把人聚起來之后。
所有百姓,瞬間成了朝陽群眾。
洪承疇不得不佩服陛下識人的眼光。
他這邊剛平定一地,陳永福立刻接手,重建漕兵秩序。
順帶,連當地官員的罪證,都替張鶴鳴收集得清清楚楚。
江蘇剛升為行省。
卻在改革進度上,走在了整個大明的最前頭。
甚至,壓過了北直隸。
對比,就這樣出現了。
……
翌日早朝。
戶部尚書畢自嚴率先出列。
“陛下,臣奉命徹查鹽價飆升之事,現已查明,近年鹽價暴漲,其因并非鹽礦驟減。
而在孔家販鹽商號供鹽驟停。
孔家為圣裔,太祖特許其持鹽引販鹽,以充伺圣之用。
百姓尊孔,自愿購孔家所售之鹽。
然近來孔家商號無鹽可供,百姓轉而爭搶,于是鹽價飛漲。”
話音剛落,孔家在京代理孔運貞,立刻出列。
“陛下,臣不敢茍同。
孔家謹遵太祖遺訓,販鹽本就極少。
近來無鹽供應,實因兩淮鹽井產量下降,望陛下明察。”
孔運貞心中驚疑。
人人皆知,鹽價飛漲因鹽礦減少所致。
畢自嚴這是硬要把罪名扣到孔家頭上?
崇禎亦皺眉。
“畢尚書。
鹽價波動,如何能算在孔家頭上?”
畢自嚴躬身答道。
“陛下有所不知。
正因孔家為圣裔。
許多讀書人自幼便食孔家之鹽,以期沾染圣人氣運。
故孔家所售之鹽,價格高出他號三成。
百姓仍趨之若鶩。
可孔家商號所售之鹽,來源繁雜。
兩淮、兩廣海鹽,乃至山西、陜西礦鹽皆有。
唯獨沒有山東膠萊、濱樂諸鹽。”
孔運貞臉色微變。
這看似在答君問,實則點出孔家拒售山東鹽。
畢自嚴繼續道。
“山東鹽場十九。
可戶部載冊之中,產量卻少得可憐。
臣不知是-->>山東不產鹽了,還是這些鹽去了別處。”
孔運貞急忙應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