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的風帶著最后一絲料峭,卷著檐角的銅鈴在定王府上空打著轉,可產房里的空氣卻凝滯得像塊燒紅的烙鐵,連風都透不進來。
穩婆王氏的額頭已經被冷汗浸得發亮,她從業三十年,接生過的孩子沒有一百也有八十,可從未像今日這般心慌。
明明胎位正得不能再正,王妃的骨縫也開得夠寬,甚至半個時辰前就已經瞧見孩子烏黑的胎發了,可那小小的身子就像被釘在了原地,任憑她怎么按揉推送,就是不肯再往下挪半分。
”王妃,再加吧勁兒!就差最后一下了!”王氏跪在腳踏上,一遍遍地在謝棠隆起的腹部順時針揉著,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。
產房里彌漫著艾草、血腥和汗水混合的氣味,四個貼身丫鬟跪在床邊,輪流給謝棠擦汗喂參湯,可她們的主子臉色已經白得像張宣紙,嘴唇咬得青紫,連哼唧的力氣都快沒了。
謝棠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,只覺得下腹部傳來一陣陣撕裂般的劇痛,像是有把鈍刀在反復切割她的五臟六腑。
她想用力,可四肢百骸都像被抽走了骨頭,連抬根手指頭都費勁。
”雁亭”她氣若游絲地呢喃,眼淚混著汗水從眼角滑落,”我好疼”
床邊的宋雁亭猛地攥緊了拳頭,指節泛出青白。他已經在產房里守了三個時辰,從正午的日頭毒辣到暮色四合,他親眼看著謝棠從一開始的咬牙堅持,到后來的虛弱失神,心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著,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。
他不是沒見過血雨腥風,戰場上刀光劍影他都面不改色,可此刻面對妻子的痛苦,他卻束手無策,只能一遍遍地用袖口擦去她額角的汗,啞著嗓子說:”阿棠別怕,我在。“
這時,守在門口的太醫匆匆跑了進來,手里拿著脈枕:“王爺,臣再給王妃診脈。”
他顫抖著手指搭在謝棠的腕上,臉色越來越凝重,片刻后猛地站起身,撲通一聲跪在地上:“王爺,王妃氣血已虧,若再難產下去,怕是怕是母子俱危啊!”
王氏也跟著跪了下來,額頭抵著地面:“王爺,老奴真的盡力了,這孩子這孩子像是被什么絆住了似的”
宋雁亭的臉色瞬間鐵青,眸子里翻涌著驚濤駭浪。他知道這是真讓胡永說中了。
謝棠的體質他最清楚,當年在邊關跟著他風餐露宿都沒事,懷孕后更是遵醫囑每天散步半個時辰,根本不應如此艱難。
他沒有遷怒太醫和穩婆,只是俯身輕輕吻了吻謝棠汗濕的額頭,聲音低沉而堅定:“阿棠,我出去一下,很快就回來,你一定要等著我。”
謝棠已經聽不到他的話了,痛苦讓她陷入了半昏迷狀態,只有眼角的淚水還在無聲地流淌。
宋雁亭直起身,轉身大步走出產房,門框上的雕花硌得他手心發疼,可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。
產房外的回廊上,早就擠滿了人。胡永搓著手來回踱步,看見宋雁亭出來,忙不迭地迎上去:“王爺,王妃怎么樣了?太醫怎么說?”
宋雁亭停下腳步,轉過身盯著胡永,眼神銳利如刀:“胡永,你當初說,你師父留下的禁術,可以改命,是不是?”
胡永聞猛地一愣,隨即臉色大變,連連擺手:“王爺,您可不能想不開啊!那禁術是我師父臨終前特意囑咐不能碰的,說是逆天而行,成算不足三成,若是失敗了,施術者和受術者都可能都可能丟了性命啊!”
”三成?”宋雁亭冷笑一聲,聲音里帶著決絕,”三成也夠了!你可知阿棠現在有多危險?再等下去,她們母子倆都得死!”他說著,一把扯住胡永的胳膊就往府外走,”現在就去觀星樓,別廢話!”
胡永被他拽得一個趔趄,心里叫苦不迭。他當初也就是失提了一嘴師父的禁術,沒想到王爺真的記在了心里。
這禁術名為”星辰轉”,是用施術者的陽壽和運勢去換受術者的生機,他只在師父的禁書上見過圖譜,連一次演練都沒有過,成敗全看天意。
可他看著宋雁亭決絕的眼神,知道自己若是不答應,等王妃真有個三長兩短,自己也別想好過,只能硬著頭皮點頭:“王爺,您慢點,容我去取東西!”
兩人剛走到二門口,就被一個身影攔住了去路。周列穿著一身寶藍色錦袍,雙手張開擋在前面,臉上滿是焦急:“大哥,您這是要去哪兒?產房那邊還等著您呢!”
宋雁亭現在滿心都是謝棠的安危,哪有心思跟他廢話,眉頭一皺,厲聲道:“讓開!”
周列卻紋絲不動,梗著脖子道:“大哥,是舒音讓我在這兒等著您的!她說您要是敢動改命的念頭,就讓我拼了命也得攔住您!”
中午舒音守在產房外時就悄悄拉著他叮囑,說她哥哥對嫂子情深義重,怕是會走極端,讓他務必看好王爺,千萬別讓他做傻事。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