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依你說,現下該如何是好?”鄧媛芳的嗓音里透出幾分壓不住的煩躁。
秋杏的聲音依舊沉穩,“奴婢已遣人去細查趙銀娣的底細。她是三年前進府的,由三房管家趙德海引薦,說是遠房表親。只是這表親究竟從何論起,里頭有無別的文章,尚需時日查證。”
“趙德海……”鄧媛芳低聲咀嚼著這個名字,“難不成,那個戴面具護著她的男人,是趙德海早埋在她身邊的暗樁?”
“不無可能。少奶奶,此事牽涉三房管事,咱們還須更謹慎些。”秋杏勸道。
鄧媛芳的聲調陡然一揚,又急急壓低,似恨似惱:“一個粗使的奶娘罷了,竟也這般扎手?趙德海縱是管事,說到底也只是三房的下人,能有這般通天的本事?”
秋杏的聲音響起,平穩中添了一抹凝肅:“少奶奶,此事怕是不簡單。趙管家能在藺公館做到管事的位置,且經年不倒,背后必有倚仗。奴婢早年便聽人提過,他是跟著三夫人過來的,曾于險境中救過三老爺一命,自此也成了三老爺信重的心腹之一。這些年在府中經營,人脈盤根錯節。咱們先前怕是有些輕率了。”
屋內靜了片刻,只聞燈花偶爾噼啪一響。
沈姝婉屏住呼吸,心跳撞著耳膜。趙銀娣果然有來歷,怪不得她在梅蘭苑敢那般張揚,連周巧姑那樣積年的老人,也要讓她三分顏色。
“那如今怎么辦?”鄧媛芳的話音里透出焦灼,“她既已起疑,若豁出去將事情捅破……”
“少奶奶且寬心。”秋杏從容勸解,“趙銀娣臉上疹子未退,閉門不出,顯見也是投鼠忌器,不愿將事情鬧大。她兄長既能預先設防,說明他們同樣心存顧忌。畢竟此事若真攤開,便是大房與三房的明面較量,誰又能討得了十足的好去?依奴婢淺見,不如暫且按兵不動,待將趙家的底細摸個清楚透徹,再謀后動不遲。”
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“……也罷。”鄧媛芳終是松了口,聲音里帶著不甘,“你去查,務必要查得水落石出。趙德海背后究竟站著誰,他與三房那幾位爺有無勾連,尤其是與三少爺那邊。”
最后三字,咬得又冷又重。
沈姝婉心口猛地一跳。
鄧媛芳對藺昌民,似乎存著極深的忌憚。
“是。”秋杏應下,頓了頓,又道,“還有一事,婉娘那邊,當如何處置?”
“她?”鄧媛芳輕嗤一聲,寒意涔涔,“眼下暫且還用得著。藺云琛這些時日對她倒是有幾分上心,昨夜還特意撥了個會拳腳的丫頭過來。咱們得盯緊些,莫讓她生出旁的心思。”
外頭忽地傳來沉悶的更鼓聲。
子時了。
正房內的語聲漸漸低微下去,似是散了。
沈姝婉躡足回到榻邊,重新坐下,心中卻似驚濤拍岸,再難平息。
夜色濃稠如墨,時間在寂靜中悄然流逝。
藺云琛始終未歸。
沈姝婉倚在榻上,神思恍惚間,竟沉入了夢鄉。
夢里又是前世的景象。
咸腥的海水灌入喉鼻,頸間傳來利刃割裂的劇痛,還有蕓兒被強行拖走時,那撕心裂肺的哭喊……
她渾身一顫,驀地驚醒,額上已是冷汗涔涔。
窗外天色依舊沉黑,估摸著已過了寅時。
正房那邊忽然又傳來動靜,這次是急促凌亂的叩門聲,伴著驚慌失措的叫喊:
“少奶奶!少奶奶!出大事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