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個外院小廝的聲音,帶著哭腔。
沈姝婉立刻起身,再度閃至門邊。
正房門“吱呀”一聲開了,鄧媛芳的嗓音帶著被驚擾的薄怒與睡意:“深更半夜,吵嚷什么!”
“少奶奶,碼頭、碼頭出亂子了!”小廝喘著粗氣,話都說不利索,“有叛黨鬧事,聽、聽說是那個什么工人聯合會的,把碼頭給圍了!咱們藺家的船隊也困在里頭,大少爺、大少爺他也在那兒啊!”
“什么?!”鄧媛芳的聲調陡然拔高,破了音。
緊接著是窸窣急促的穿衣聲,春桃與秋杏顯然也驚醒了。
“究竟怎么回事?說清楚!”秋杏尚算鎮定,疾聲追問。
“奴才、奴才也不十分清楚,是前頭門房拼死遞進來的消息,說外頭已亂成一鍋粥了,警察廳的人都壓不住,槍聲跟爆豆子似的響!”小廝語無倫次,“聽說咱們藺家是那些人的眼中釘,專沖著咱家的貨船和倉房去的!”
屋內陷入一片死寂。
沈姝婉的心狠狠揪緊。
藺云琛在碼頭。那個昨夜還笨拙地為她綰發、小心翼翼為她上藥的男人,此刻正身處那片暴亂的漩渦中心。
“爺現下如何了?”鄧媛芳的聲音在發抖,聽不出是憂是懼。
“還、還不知道,消息傳不進來……”
話音未落,外頭又傳來一陣更為雜沓慌亂的腳步聲,聽動靜來了更多人。
“少奶奶!不好了!前頭剛得的急報,大少爺他中槍了!”
“哐當”一聲脆響,似是什么瓷器被碰翻在地。
沈姝婉只覺得周身血液瞬間凍凝,雙手死死扣住門框,指甲深深陷進木頭里。
“中槍?傷勢如何?人現在何處?”秋杏連聲急問。
“不、不清楚,只說傷得極重,已送醫院了,可、可大夫說……”報信之人聲音越來越低,帶著絕望,“怕是熬不過了……”
“熬不過了?”鄧媛芳重復著這四個字,聲調怪異地平緩下來。
屋內再次陷入沉默,那是一種令人窒息的、死水般的靜默。
沈姝婉背脊緊貼著冰涼的門板,能清晰地聽見自己心臟擂鼓般的狂跳。
熬不過了?
藺云琛要死了?
那個她前世恨過、懼過、也費心周旋過的男人,就要這樣潦草地死去?
不……不該是這樣……
“少奶奶,現下可怎么辦啊?”春桃已帶了哭音。
“怎么辦?”鄧媛芳忽然低低笑了兩聲,那笑聲冰冷,不帶一絲暖意,“還能怎么辦?預備后事吧。”
沈姝婉如遭雷殛,渾身僵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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