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意爬上臉頰,桌上的菜也漸漸見了底。
傻柱正眉飛色舞地講著當年在豐澤園后廚的趣事,唾沫星子橫飛,說到興頭上,吳碩偉卻放下了筷子。
“今兒碰上個事兒。”吳碩偉不緊不慢地夾起一塊肥亮的紅燒肉,放進嘴里細細地嚼。
屋里一下靜下來,只聽得見他咀嚼的聲音。
等那塊肉順著喉嚨滑下去,他才擦了擦嘴。
——這是他吊人胃口的老法子了。
“我上郵局取信,聽里頭的同志說起你爹何大清,”他看著傻柱好一會才繼續說。
“好像每個月都從保定往咱們院里寄東西?還帶著錢?”
“咔噠”,傻柱手里的竹筷子掉在桌上,滾了兩圈,沾了些灰。
兄妹倆臉上的笑意像是被冷風吹過,一下子就僵住了。
傻柱的眼睛里騰地冒起火,那是怨;何雨水眼圈一紅,里頭是念。
“我爹?”傻柱梗著脖子,聲音發干,“我哪兒有爹?他跟那個寡婦一走就沒影了。信?錢?哪兒來的?”
“碩偉哥,你……”何雨水往前探了探身子,聲音都在發顫,“你真瞧見我爹的信了?”
“是嗎?”吳碩偉做出點意外的樣子,“可郵局的人說,每個月都有一筆十五塊錢的匯款,指名道姓給你們兄妹倆當生活費。還說……這錢,一直讓院里一個姓易的大爺幫著領。”
他把“姓易的大爺”五個字,一個字一個字說得清清楚楚。
“什么?十五塊?”傻柱“豁”地站起來,身后的椅子沒站穩,撞在墻上,發出“哐當”一聲悶響。
他像一頭被激怒的牛,瞪著通紅的眼睛:“不可能!我跟雨水過的什么日子你不知道?撿煤核,上菜市口撿人家不要的爛菜葉子!一個镚兒都沒見過!”
“碩偉哥……”何雨水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,一滴一滴砸在桌面上。
“我記得,爹剛走那陣子,家里鍋都揭不開……我哥……我哥就領著我上垃圾站,跟野狗搶吃的……”
傻柱全身的力氣好像被這句話抽走了,他緩緩坐下,痛苦地用手掌搓著臉,滾燙的淚從指縫里滲出來。
“十五塊……每個月……”他放下手,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吳碩偉。
“他不是不要我們了?你……你說的是真的?”
“錯不了。我在匯款登記簿上,親眼看見了何大清的名字,收款地址就是咱們院兒。”吳碩偉看著他這副樣子,放緩了聲調。
這下,誰都不說話了。一桌子熱氣騰騰的菜,迅速地冷了下去。
“我不明白,”傻柱的聲音又干又啞,像砂紙磨過木頭,“一大爺……他圖什么?他平日待我不差……”
吳碩偉看他還沒轉過這個彎,心里嘆了口氣。他放下筷子,往椅背上一靠,開始給他掰扯這里頭的道理:
“傻柱,你用心想想。易中海多大歲數?他膝下有兒女嗎?等他老了,病了,躺在床上動彈不得,誰給他端屎端尿,誰給他死后摔盆捧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