暈影的視野中間,模糊的顧輕舟遲疑地點點頭,走了。他剛背過身,溫執意就扶著墻慢慢蹲了下去。
他把全身上下的外套都摸了一遍,什么也沒找到,才想起今天被顧輕舟拉著出門,忘記帶葡萄糖口服液。他實在沒力氣了,蹲都蹲不住,漸漸就滑坐在地,中途被路人踢到了小腿。對方看了他一眼,驚惶地道歉。他小聲說了句沒事,費力地把腿蜷起來,以免影響別人走路。
沒什么大不了的,他靠在廣告牌上,心想,在這里坐一會兒就好。
2035年夏天,他在地鐵上暈倒過一次,那時候能研所剛取消居家辦公,盡管封控在大半年前結束,地鐵上仍然全都是帶著口罩的人。長臨那天最高溫度40度,溫執意從公交換進地鐵,被強冷車廂的空調吹得反胃,醫用口罩敷在臉上,將氧氣濾得很稀薄,他鼻腔一緊,隨后就失去了意識。
醒來的時候他被挪到了地鐵的椅子上,躺著霸道地占了一排座位,早高峰的地鐵上多是趕著去打卡的上班族,見他睜開眼睛,大家默契地散去,其中一個女孩子下車之前在他身邊放了兩塊巧克力。溫執意攥著軟軟的錫箔紙,看著涌出車廂門的人流,茫然地想:顧輕舟呢?
那趟地鐵是環線,他坐了整整一圈,回到換乘站后獨自下車,巧克力在他手心里化得不成形狀,溫執意只好把它丟進垃圾桶,然后在空調風口下面站了一會兒,重新把自己凍成堅硬的人形。
這次他沒有暈倒,意識也很清醒,因此他沒在盼望什么,但還是有像融化了的巧克力一樣的懊悔沾上他的皮膚,溫執意覺得自己確實和從前不一樣,那時候他只會想,要是顧輕舟沒有遇見過他就好了。而現在,他想的是,要是他沒讓顧川住進來就好了。
他想要嘆氣,一張嘴,被人塞進一顆水果糖。
糖果俠蹲在他面前,不夠挺括的西裝外套搭在肩膀上,做了一件潦草的披風,他頭發絲里都冒著熱氣,胡亂解開衣領下的幾顆扣子,好好一件襯衣被他弄成了擦邊款,“太熱了,這站人這么多,就不能在里面搞個自動販賣機,我得跑了兩公里才看見一家便利店。”
顧輕舟手里捏著開了封的水果糖袋子,拿撕下來的那一條在耳邊扇扇扇,見溫執意沒反應,又剝開一粒扔進他嘴里,跟往扭蛋機里面投幣似的。“你好點沒?”
兩粒糖總算扭出一句話,溫執意問他:“你全勤獎不要了?”
“不要了。”顧輕舟的表情還是很惋惜,嘴上堅定道:“別說才五百塊,就算給我五百萬,我也不離開你。”他自己也吃了一顆糖,“這么齁!應該再買兩瓶水的。”說完自然地把手掌伸到溫執意下巴邊,“你要吐掉一顆嗎?”
“想得美。”溫執意一掌拍在他手心,借力撐著站起來,遲緩地回復他:“誰要給你五百萬,最多退你一個月租房押金。”
從下瓦地鐵站到能研所還有一段距離,溫執意走得略顯吃力,死活不肯讓他背,早高峰的車不會為任何起步價的單子停留,顧輕舟只好掃了一輛共享單車,拍拍座椅:“上來。”
懸鈴木寬大的樹袍下,他推著溫執意緩慢穿過陰影,來往行人使得他們的行駛路線變得很窄,偶爾有一兩塊磚凸出來,顛車子一下,溫執意恍惚有種錯覺,好像路的那一頭不是能研所,是城中村。
“你什么時候開始低血糖的?”
“忘了。”
“那你以前也在地鐵暈過嗎?”
“很少。”
那就是有過,當時蔣一闊在干什么?顧輕舟心里堵了輛邁巴赫,停在車庫里的奔馳還不如共享單車。他又想指點溫執意看人的眼光,但又覺得生病還要被責怪太可憐,最后只是轉過頭看著他,認真道:“以后不會了。”
溫執意沒有答話。遠遠的他看見褚韜正背對著他們往能研所大門去,顧輕舟也看到了,“沒事,一會兒被人看見,就說你給了我二十塊錢,雇我推你。”
但溫執意還是跳下了車。
第33章
馬腳
流年不利,顧輕舟遲到超過十五分鐘,不僅沒拿到年終獎,還要扣一小時工資。長廈保險門口他和位踩鉆扣鞋拎鉑金包的貴婦撞上,細高跟正中他腳尖,顧輕舟疼得齜牙咧嘴,但還秉持著微笑服務的宗旨,倒退兩步請對方先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