富婆姐姐是店里的大客戶,他之前見過,十次里有九次都是來找錢進,據說買幾十萬的保單眼睛也不眨一下,錢進就是把她哄好了,才不用操心業績,大半時間都在工位上肆無忌憚嚼別人的舌根。
現在他就站在飲水機旁的過道里大放厥詞,另一個同事問蘭姐是不是今天又要來,調侃他傍大款就是好,這月又不用發愁了。錢進一卡一卡地笑起來:“得了吧,鄭君蘭那種女人當尊財神,放在廟里供著得了,誰請進家門誰倒霉。”
他湊到同事耳邊,狀似神秘,聲音可并不低:“你不知道吧,她死了兩任老公,現在的錢可都是沾著血的。你說這女人克夫厲不厲害?她三天兩頭往公司跑,砸了那么多錢,上次還說要去我家找我,什么意思我能不懂?可我是萬萬不敢應承絕命黑寡婦的……”
“我倒不知道你有這么多心思。”鄭君蘭推門進去,把鉑金包往最近的椅子上一甩,她兩手比劃出一個大方形,正好框下錢進的臉,嗤笑道:“也不照照鏡子。”
“姐你誤會了,我和同事說笑呢……”錢進低眉順眼地湊上來,又是給她倒水又要替她點煙。一杯水全被她潑在了地上,她罵了句晦氣,沖還站在門口的顧輕舟招手,“帥哥,你過來,以后我的單你來做。”
十萬的單她確實是眼皮都懶得抬,說要買理財,顧輕舟才介紹了兩句,她二話不說叫他拿出保單簽字。等她走了,方才還鵪鶉似蹲在角落的錢進跳起來,揪住顧輕舟衣領:“新來的,撬單是吧,你有沒有規矩?”
“關他什么事。”袁洋不痛不癢地敲打他,“這小子頂多算運氣好,倒是你,嘴上該加個栓子了。”
錢(n)(f)進冷哼一聲,“你直接去當男模好了,賣什么保險。”
顧輕舟掰開他的手,用左臉傾斜四十五度的黃金拍照角度對著他,“我得練練唱跳再去,不然沒什么競爭力。”
他拎起椅子上的鉑金包,拿著剛簽好的保單追出去,“蘭姐!”他把包和保單一起遞過去,低聲道:“我還沒錄系統,你要只是想打錢進的臉,不用賭氣花這么多錢。為那種人不值當,別把他的話放在心上。”
保時捷車門打開又關上,鄭君蘭拿出煙盒:“抽一根嗎?”
朱紅色的口紅被煙卷拭掉了,細細的薄荷味煙霧后,她的臉看起來年輕了好幾歲,“我和第一任男友青梅竹馬,他身體不好,遺傳病。那時候他家里不同意我們領證,說找人算了,我倆八字不合。”
“我們在一起八年,沒能做法定意義上的夫妻,但他還是去世了。死之前,他把我托付給他弟弟照顧。”
“我那時候其實想離他們家人遠遠的,可是小叔堅持要和我結婚再離婚,說要讓我得到應得的遺產……后來的事,也說不清了。”
“我們還沒離婚,他走了。他身體很健康,卻遇上了一場交通事故。”
“老爺子覺得我是災星,把我趕出了公司,很長一段時間,我靠他的理賠金過活。”
其實顧輕舟既無意撬走錢進的客戶,也不想窺探別人的隱私,但是他太知道那種話有多么傷人。
溫執意很小的時候還隨外婆住在村子里,村口小賣部屬于一個瞎眼大爺,他賣果蔬零嘴,也賣紙錢,常常替人畫符算卦,村里有小孩高燒不退或是遇上了鬼壓床,也請他去念咒驅邪,大家叫他劉半仙。
劉半仙也給小小的溫執意看過命盤,說他是天煞孤星,會給周圍的人帶來禍害,注定孤獨一生。
顧輕舟起初是當笑話聽的,因為溫執意告訴他,他說這些話之前剛邀請溫執意吃了半個桃子,說不甜不要錢,小溫執意仔仔細細品味完,和他說不甜也不脆,不買謝謝。買賣不成仁義就不在,劉半仙連他出生的具體時間都沒問,裝模作樣地給他分析了一通命盤。
第二天早上溫執意偷偷把桃子筐前的大字報“三塊一斤”換成了“不買咒你”,劉半仙看不見,還奇怪一整天怎么都生意慘淡,到晚上家里人來關店才知道。劉半仙氣得拽下了一撇胡子,“這孩子壞得很!”
顧輕舟聽到這里的時候笑著去揉溫執意的臉,“哎喲這孩子聰明得很,打響村里反封建迷信第一槍。”
可是就算理性如溫執意,那種近乎詛咒的話也不會完全不留痕跡。特別是在他父母和外婆相繼離世后,午夜夢回之際,溫執意也會想,劉半仙說的會不會是真的?他曾經在顧輕舟的臂彎里冷汗涔涔地醒來,小聲問他:“我是不是不該說桃子不甜?”
他想到從噩夢里驚醒的溫執意,就沒有辦法輕巧地敷衍鄭君蘭。顧輕舟陪她吸了半支煙,真誠道:“他不能繼續照顧你,有一筆錢支持你的生活,我想他會高興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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