啟程的日子定在第三日黎明。
天還未亮,樓家小院里已是一片忙碌卻有序的景象。護衛們仔細檢查著車輛和馬匹,將打包好的行李――主要是那塊用特制木箱封裝、內部襯了厚厚軟墊的玻璃種原料,以及其他一些采購的零散玉石毛料――小心地裝上一輛加固過的馬車。樓和應穿了一身便于行動的深色勁裝,正在低聲與阿強最后確認路線和沿途的接應點。
樓望和也換下了之前的華服,穿上了一身與秦九真那套類似的靛藍色短打,外面套了件半舊的皮坎肩,頭發用布帶簡單束起,看起來像個尋常的跑貨郎或小商隊的隨從。他將“斷水”短刀貼身藏好,那枚翡翠哨子掛在頸間,塞進衣領里。爺爺給的幾枚“雷音子”用油紙仔細包好,分藏在身上幾個隱蔽之處。
晨霧彌漫,帶著緬北清晨特有的濕冷和草木腐爛的氣息。
“都準備好了?”樓和應走過來,拍了拍兒子的肩膀。
“嗯。”樓望和點頭,目光掃過院中整裝待發的眾人。連同阿強在內,一共六名護衛,加上父親、自己,還有那位尚未露面的秦九真,一共九人。人數不多,但都是好手,目標也小。
“走。”樓和應不再多,率先走出院門。
兩輛馬車,前一后。前車是樓和應與樓望和乘坐,也放著最值錢的玻璃種原料。后車是幾名護衛和部分行李。阿強親自駕馭前車,另一名老練的護衛駕馭后車。其余四人騎馬,兩人在前探路,兩人在后押陣。
車輪碾過濕滑的石板路,發出沉悶的聲響,打破了清晨的寂靜。街道兩旁的店鋪大多還關著門,只有零星的早點攤子亮著昏黃的燈,蒸汽裊裊。
樓望和坐在車里,掀開車簾一角,望向漸漸后退的黑風城。這座給他帶來巨大名聲,也帶來生死危機的邊城,在晨霧中顯得朦朧而模糊。他知道,這次離開,再回來不知是何時,或許……永遠不會再回來了。
馬車很快駛出城門。守城的緬北士兵顯然已被打點過,只是例行公事地看了一眼通關文書,便揮手放行。
城外十里亭,是一座孤零零立在官道旁的木亭,早已破敗不堪。晨霧中,一個牽著匹矮腳馬的身影立在亭邊,正是秦九真。她依舊穿著那身深藍色短打,外面罩了件防露水的蓑衣,背著一個不大的行囊,腰間皮囊和弩弓齊全。
看到車隊,她牽著馬走了過來,對樓和應微微頷首:“樓老爺。”
樓和應早已從兒子那里得知秦九真的存在和來歷,雖然對沈清鳶背后的勢力仍有疑慮,但此刻多一個幫手總是好的,尤其還是個對“黑石盟”有所了解的。“秦姑娘,有勞了。這一路,還請多多照應。”
“分內之事。”秦九真簡意賅,翻身上了自己那匹矮腳馬,很自然地跟在了前車側后方,與騎馬的護衛并行,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的霧氣與山林。
車隊繼續前行,速度不快不慢。官道年久失修,坑洼不平,顛簸得厲害。晨霧漸漸被升起的日頭驅散,視野開闊了些,但道路兩側是連綿的丘陵和茂密的熱帶叢林,郁郁蔥蔥,依然是伏擊的絕佳場所。
樓望和坐在車里,閉著眼睛,但“透玉瞳”卻在悄然運轉。他沒有“看”向遠處,而是將注意力集中在車隊周圍百米范圍內的靈氣流動上。這是他最近摸索出的新用法――通過觀察環境中靈氣(尤其是玉石靈氣)的細微擾動,來感知潛在的威脅。
那塊玻璃種原料,在“透玉瞳”下如同一團濃郁而溫潤的綠色光暈,穩定地散發著自己的能量場。而秦九真腰間皮囊里,似乎也有幾塊品質不錯的玉石,散發著較弱但清晰的光。除此之外,周圍的叢林里,只有一些零星的、極其微弱的自然靈氣點,像是某些蘊含微量礦物質的石頭或植物。
暫時,沒有異常。
但樓望和的心并沒有放松。他知道,“黑石盟”絕不會輕易放他們離開緬北。唯一的疑問是,他們會在哪里動手,用何種方式。
時間在車輪的顛簸和馬蹄聲中流逝。日頭漸漸升高,氣溫也熱了起來。車隊已經離開黑風城將近三個時辰,進入了一片更為荒僻的山地。官道在這里變得越發狹窄,一側是陡峭的山壁,另一側是長滿灌木和藤蔓的深溝。
“老爺,少爺,前面是‘鬼見愁’峽谷,路窄林密,是這一段最不太平的地方。”阿強在外沉聲提醒,“按計劃,我們不停,快速通過。”
“嗯,讓大家打起精神。”樓和應吩咐道。
車隊的速度略微加快,馬蹄聲和車輪聲在寂靜的山谷里回蕩。峽谷入口像一張怪獸的巨口,兩側山壁高聳,樹木參天,光線驟然暗了下來。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泥土味和腐葉的氣息。
樓望和的心提了起來。“透玉瞳”全力運轉,視野里的色彩和光暈變得更加清晰。他能“看”到山壁巖石內部微弱的土黃色靈氣,也能“看”到密林深處一些活躍的小動物散發出的、極其微弱的生命光暈。
就在車隊完全進入峽谷中段,最狹窄的一段時――
異變陡生!
樓望和“看”到,在前方大約五十米處,右側山壁上方一片茂密的樹冠后面,幾團熾烈而混亂的紅色光暈驟然亮起!那不是玉石靈氣,更像是……人體氣血在劇烈運動或情緒激動時,與周圍環境激烈摩擦產生的駁雜能量反應!而且不止一處!左側,后方,甚至頭頂的山壁上,都有類似的紅色光暈幾乎同時閃現!
“有埋伏!”樓望和猛地睜開眼睛,厲聲喝道,“前方右側山壁,五十米!左右后方也有!”
幾乎是同時,阿強也聽到了前方樹林里傳來的、極不自然的弓弦振動聲和重物破空聲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