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猛地轉過身,目光如電般射向陳先生:“至于你們那邊鼓吹的主義……”他頓了頓,露出一絲復雜的笑意,“我父親,景公,他對你們一向還算‘寬容’,甚至在某些事情上,還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。但這不代表我認同你們的一切。你們的手段,你們的最終目的,我心里清楚得很。”
    陳先生靜靜地聽著,臉上沒有任何被冒犯的神情,反而眼神更加專注。他明白,李念安此刻說的,是壓抑已久的真心話。
    “那李旅長信什么?”陳先生輕聲問。
    “我信什么?”李念安走回桌邊,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,發出篤篤的輕響,“我信腳下這片土地是華夏的!我信我身后那些面黃肌瘦的百姓是華夏的主人!我信穿上這身軍裝,就得保護他們!我信鬼子來了,就得拿槍跟他們干!至于什么黨,什么派,什么主義……哼,都是扯淡!”
    他盯著陳先生,一字一句地說道:“合作?可以。打鬼子,我沒意見。情報共享?有限度的,可以談。物資?如果你們有門路搞到藥品、danyao,我愿意用真金白銀或者戰利品跟你們換。但是——”
    他語氣陡然轉厲,帶著軍人不容置疑的決斷:“我的部隊,必須由我絕對指揮!你們的人,不能插手我的內部事務!任何試圖滲透、瓦解我部隊的行為,別怪我翻臉不認人!這是我的底線!”
    陳先生迎著李念安銳利的目光,緩緩點頭,臉上甚至露出一絲贊許:“李旅長是爽快人,也是明白人。請放心,我們最看重的是抗日誠意和實際行動。合作的基礎是平等互利,共同對敵,絕無他意。至于指揮權,自然是李旅長的,我們尊重并信任李旅長的能力。”
    會談的氣氛,在李念安直截了當的攤牌后,反而變得明朗起來。兩人又低聲商討了一些關于日軍動向、可能的襲擾配合、以及緊急情況下聯絡方式的細節。大約半個小時后,陳先生重新戴好帽子,悄然離去,如同他來時一樣,無聲無息。
    王鐵牛立刻推門進來,臉上帶著擔憂和不解:“旅座,談得怎么樣?真的要跟……跟‘那邊’合作嗎?這要是讓上面知道了,可是殺頭的罪過!”
    李念安沒有直接回答,他坐回椅子上,拿起桌上果盤里僅有的幾顆干癟的桂圓,捏在手里把玩,若有所思。過了一會兒,他才仿佛不經意地問道:“鐵牛,喜歡吃荔枝嗎?”
    王鐵牛被這突兀的問題問得一愣,撓了撓頭:“荔枝?那可是稀罕玩意,以前在廣州吃過,甜是甜,就是核大,吃起來麻煩。旅座,您怎么突然問這個?”
    李念安拿起一顆桂圓,慢慢剝開粗糙的外殼,露出里面半透明褐色的果肉,他凝視著果肉,緩緩說道:“你說這荔枝,到底是誰發明的?剛長出來的時候,怕是青澀得很。等到成熟了,外面看著,是紅的,挺誘人。費勁剝開的時候,里面的肉,看著是白的,水靈靈的。可等你高高興興把它吃完,才會發現,最里面藏著的那個核,是黑的,硬邦邦的。”
    王鐵牛聽得云里霧里,更加困惑了:“旅座,這……這荔枝跟‘那邊’來人,沒啥關系吧?咱說的是合作打鬼子的事啊!”
    李念安將那顆剝開的桂圓扔進嘴里,咀嚼著,臉上露出一絲高深莫測、又帶著點自嘲的笑意,含糊地說道:“誰知道呢?”他的目光似乎無意地掃了一眼地圖上的高奴,又看向江城、山城。
    他揮了揮手,“去吧,加強警戒,讓弟兄們抓緊時間休息。”
    王鐵牛看著旅座那捉摸不定的神情,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么,只得壓下滿腹疑慮,敬了個禮,轉身出去布置了,偏殿里,燭火依舊搖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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